方掌柜脸色有些难看,她作为黎府里的?老家仆，被黎楚一个小辈指着鼻子说成这样，半分颜面都不留,情?面有些挂不住，当下?声音也低沉下?来，“那少爷的意思是？”
饶是她做的?不对，黎楚也不该劈头盖脸的这么说她一顿，这么多?年来她照看这楚氏布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别说白氏见着她客客气气的?,就是到了黎母面前,黎母也是笑脸对她。
方掌柜这是倚老卖老,舒坦惯了。可黎楚偏偏不惯着她。
“我的?意思是方掌柜年纪大了，不如回黎府养老,这布庄你就别管了。”黎楚语气轻飘飘的?,就这么直白不委婉的?把方掌柜给撤了。
方掌柜脸色大变，睁圆眼睛看着黎楚,胸膛因为喘着粗气而上下?起伏,“少爷这个决定家主知道吗？”
黎楚眉头微皱，“同她有何关系？我换掉自己店里的?掌柜是我的?事情?,母亲知道与否于我何关？”
换句话说，黎母若是有意见,那就让她憋着。
方掌柜被黎楚的?话?噎的一瞬,随后绷紧下颚问，“少爷可知道我经营这布庄多?少年了？”
黎楚抬眸看她,方掌柜冷笑，“十年有余。可以这么说，这布庄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清清楚楚,所有老主顾都是我在应酬维系，不然您以为就这么个老店每月还能有生意往来？若是没我，少爷如何经营？换个新人吗？”
玉帘听方掌柜这么说，当场就炸了，绷紧面皮怒目问她，“方掌柜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威胁少爷吗？”
“不敢，我只是如实说出店里的?实情?罢了，以防少爷常年不问布庄情?况对这些不了解。”方掌柜腰背挺直，一直垂在身侧的手交叉搭在小腹前，“所以我还是希望少爷能再三考虑考虑自己的?决定，不要因为年轻就做事冲动。”
“年轻”二字方掌柜咬音咬的特别重。
玉帘气的?喘粗气，手掐在腰上，“我劝你不要倚老卖老以下犯上！”
对于玉帘的?话?，方掌柜只是轻轻冷呵一声，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她若是在黎府，地位跟管家相同，玉帘见着她也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
黎楚倒是不气，他只是觉得?可笑。就凭方掌柜刚才那些话?，黎楚就知道这布庄交到她手里铁定没救。
“我不是要换了你。”黎楚抬眸看方掌柜，嘴角挑着笑，看她脸上一点点的露出得逞的?笑，随后吐口说，“我是连你加店一起给换了。”
方掌柜脸上的?得?意立马僵住慢慢龟裂破碎，诧异的?看着黎楚，一副“你疯了”的?模样。
黎楚左手搭在轮椅把手上，右手扯起腿上的?账本往方掌柜面前一扔，“既然布庄生意不好，我又?不想凑合，那不如换了它，免得?母亲跟白氏时常过来打秋风。”
“这可是你爹的心血！”方掌柜声音嘶哑，双眼通红的看着地上的?账本，觉得?黎楚简直是难以理喻。
黎楚嗤笑，“你现在倒是想起来这店是谁的?了？”
方掌柜嘴唇蠕动，看着黎楚没说话?。黎楚同她对视，说道:“我爹当年之所以留下?这个店不过是因为我喜欢罢了，我若是不喜欢，换了又?如何？我就是改成酒楼茶坊，也仅凭着我高兴。这块地是我的?，我平了又?怎样？”
黎楚这番任性不讲理的?话?差点把方掌柜气的?两眼一闭撅过去。
看着方掌柜灰头灰脸的离开，玉帘痛痛快快出了一口气，上前?两步朝她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气死她个老东西！”
玉帘转身看着玉帘，“少爷，我猜方掌柜肯定回黎府告状去了，到时候家主怕是要找您麻烦。”
对此黎楚微微冷笑，“最好如此。”他就怕黎母不找他麻烦呢。
“少爷，咱们真的?要把这布庄给平了吗？怪舍不得?的?。”玉帘走过去把黎楚扔在地上的?账本捡起来抱在怀里，耷拉着脑袋恹恹的说，“可方掌柜刚才也放下狠话?，说没了她这店连老主顾都没了，到时候生意更惨淡了，开着也是赔钱。”
黎楚仰靠在椅背上叹息一声，也在想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门口说说笑笑进?来两个男子，小臂上头挂着个篮子，里头搁置着刚买完的?胭脂水粉，两人进?来后看了眼黎楚跟玉帘，扭头对明显是小侍的?玉帘笑着说，“伙计，上茶。”
蹲在地上的?玉帘满脸疑惑的?抬头看着这两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刚才一直站在后面没敢说话?的?真伙计赶紧小跑过来，笑着说，“两位郎君先看布，我这就送茶水过来。”
两个男子一怔，这才明白使唤错人了，当下?也挺不好意思的?，讪讪的?跟玉帘赔不是，“我们以为店里招了新伙计呢。”
玉帘微微摇头，起身走到黎楚身后。
待伙计下去后，两个男子用手做扇子往脸上扇了扇，笑着讨论起刚才买东西的事情?。他俩以为黎楚也是来看布的?，就没顾忌的?说起来，“这天太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凉快下来。还没逛上一会儿就逛的?口干舌燥，好在这家布庄人少能坐下?来歇歇脚喝点水。”
“谁说不是呢，得?亏人少。”另一个男子附和着，“算算日子也该一两个月才能凉爽下来，还有的?热呢。”
伙计端着茶水出来，俩人立马默契的?转移话?题，佯装在看布一样，坐在椅子上随意点评四周挂着的?布料。
“喝茶。”这种事情?伙计见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两人喝着茶又说了两句话，见时辰不早了，这才起身离开，半句没提买布的?事情?。
玉帘被这一幕惊的?一愣一愣的，“他们哪里是来买布的?，分明就是拿咱家布庄当成歇脚喝水的地方了。”
黎楚若有所思，侧头问伙计，“这种情?况多吗？”
伙计想了一下?，“还挺多的?。尤其是冬夏两季的?时候，这附近没有能歇脚的?地方，多?的?是布庄胭脂首饰铺子，只有一个茶馆，离这儿还有些距离，所以他们逛累的时候会挑个人少的?店进?去喝茶。”
伙计说，“以前方掌柜还挺不高兴的，嫌弃他们不买布还喝水，后来因为店里生意的确不好，她也就懒得?问了，说开个布庄还不如改行开个茶馆酒楼呢，生意都能比现在好。”
伙计无心之间说的?话?却让黎楚皱眉沉思。
门口又来了人，两手提着鸡跟猪蹄，容貌清隽儒雅，神?色温和，开口声音也是轻柔，“你好，问一下?——”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刚买完菜的?沈衍，她正要问黎楚在吗，就看到黎楚已经抬眸看她，眼里带着笑，当下?沈衍也露出笑来，抬脚往店里走。
伙计已经养成了下?意识的?反应，还没等沈衍说完便了然，“娘子是要喝水吗？您先歇着看看布，我去给您端茶水过来。”
说罢她就扭身往后院去，留下?沈衍愣怔的?站在原地，不解的看向黎楚。
玉帘笑，“她是拿娘子当成旁人了。我去把她喊回来。”
沈衍还是第一次来布庄，店里的?伙计没见过她，认不出来也正常。
黎楚也笑了，“无妨，”他看沈衍两手提着东西，便说道?:“阿衍也累了，让她喝口水咱们再回去。”
伙计端着茶水出来，这才知道面前的?女人是她家少爷的妻主，当下?闹了个脸红，端起茶盏赔罪，“将娘子认错了，该罚。”
“没事没事。”沈衍含笑接过茶盏，她也有些渴了，仰头喝了一大杯。
伙计听闻沈衍是个上门妻主，并且听不到声音，当时知道少爷成亲时还以为是白氏作祟使了龌龊手段呢，想着倒是委屈了少爷，可如今一见沈衍，伙计不由改观，觉得?娘子看起来挺好的?，耳聋并没有影响她的日常生活，且她对少爷也是疼爱。
“我还给你买了只猪蹄，回去炖了吃。”沈衍跟黎楚说。黎楚摸着自己的?膝盖，“我也好的七七八八了，不用总吃猪蹄。”
沈衍对此充耳不闻。她不仅买了猪蹄，还买了只肥硕的?鸡，凶的狠，被提溜着双腿倒提起来的时候都没停止扑腾，更别提现在搁在地上了，它一着地，见没了束缚，并着两只被绑起来的脚扑腾着就要往黎楚身上飞。
因为就他一人坐着。
黎楚被吓的?脊背挺直贴着椅背身子往后撤，双手抓紧轮椅把手，眼睛睁圆，嘴上喊，“阿、阿衍，它、它要飞起来咬我了……！”
玉帘反应最快，立马拉着轮椅将黎楚转了个方向，沈衍更是搁下?茶盏一把将那鸡捉起来，沉着脸说，“回去便炖了你！”
那鸡丝毫不畏惧，还想着扑腾两下?啄她一口。
这么凶的鸡，提回去也费劲。伙计想起什么，提议道:“不如我将鸡给您杀了，您要是怕死了不好褪毛，那就等我一会儿，我烧点水把毛也一并给它拔了。”
玉帘眼睛一亮，连声应“好”！
直到伙计提着鸡离开，黎楚挺直的腰背才敢放松下来。被鸡吓到腿软精神紧绷的?黎楚，半分也没有刚才面对方掌柜时气场全开的?清冷稳重的?少爷模样。
若是方掌柜知道自己连只鸡都不如，怕是会气的?翻白眼。
玉帘偷偷笑，黎楚看了他一眼。沈衍上前?安抚黎楚，“我不知道你怕鸡，下?次一定不买活的?了。”
她本来想着夏季天热，买个活鸡肉质更新鲜，没想到却吓到了黎楚。
黎楚闹了个耳朵红，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怕，就是……没见过这么凶的鸡……”
“不怕，回去就把它吃了。”沈衍笑，抬手给黎楚倒了杯温水压压惊。
沈衍说，“这伙计挺全能的，还会杀鸡拔毛。”
黎楚想了下?，这伙计的确机灵。不仅拎得清，待客也没有丝毫不耐烦，明知道对方可能是来店里喝水的，也没摆出臭脸，反而见缝插针的?让人家看看布，推销自家生意，并且还会杀鸡，正好能给沈衍打下?手。
给沈衍打下?手……
黎楚灵光一闪，抬眸猛的?抓住沈衍递到自己面前的?手腕。沈衍端着的?茶水差点洒了他一腿，“楚楚？”
黎楚丝毫不在意，而是仰头看着沈衍，两只好看的?眼睛晶亮，“阿衍，咱们开一家酒楼如何？”
既然以前?没有酒楼敢要你，那我们便自己开一个，我给你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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