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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_第6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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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可秀侧眸,“你专拣这事说,难不成今年的劝农书还劝出了新花样?”

  “新花样倒没有。不过,宣州宁国县令李椿年的劝农书有些特别。”他从袖笼出掏出一本奏疏呈上。

  名可秀随口笑了句,“能让你评为特别,可见这位宁国县令的折子颇得你心。”伸手接过李椿年的奏章,却只搁在案上并不急着翻阅。

  丁起拣概要道:“李椿年在折中说:‘宣州地方连续两年春旱,豪户抑并土地益重,然豪有田者未必有税,有税者未必有田,富者日以兼并,贫者日以困弱,放任下去恐生民乱。’”

  名可秀浓秀匀亭的眉毛微微向上挑起,“赋税不均,贫者日贫,富者日富,这是大宋朝自太宗皇帝起便积下的弊病,但凡稍有点见识的官员皆知其害。宁国县令既然以此言事,可是有些‘别致’的解决之道?”

  丁起敛目正容,“李椿年道:‘欲均税赋,必理经界!’”

  “这言论倒也不希罕!”名可秀淡淡道,“经界者,方田也。昔年王安石为革田赋不均之弊,朝廷力行方田均税法,清丈田亩、理正地籍,使富田者多赋,少田者少赋,这本是富国利民的良政,但最终却是失败!李椿年的经界可比得过王荆公的新法?”

  丁起素来以“相天下”为抱负,对王安石的新政下过不少心力研详,胸中自有沟壑,闻言一慌不忙道:“主上,荆公昔年行方田均税法失败,愚以为有三大因由。”

  “哦?说来听听。”名可秀微微一笑,心存考较。

  丁起侃侃而谈,道:“其一,豪户多有隐匿田产,新法方田均税触犯了豪户之利,必受阻挠;其二,官豪相结劾法。豪户或与官者互为姻亲,或者本身即为官,或使利贿官相结,官豪一体多方寻隙揪弊弹劾;其三,新法向下推行不当。州县中多有猾吏与豪户勾结,在清丈田亩和贫瘠分等时多有不公,扰害百姓,小民不知方田之利,皆以为新法之害,怨言四起,遂为朝中反对者援引利用,群起而攻之,新法由是而败!”

  “你说到点子上!”名可秀点头赞许。

  “李椿年说‘豪有田者未必有税,有税者未必有田’,然而何以会出现多田者少税?而无田者却有税?豪户与官吏勾当为奸,以强吞弱,又以有为无,田籍稽考不清或故作模糊,以此为据征赋岂得公平?”

  她声音冷冽,“安石变法之败,靖康祸国之乱,原因种种,但究其根底败在官场的贪腐上!整条河道都污了,即使源头清如雪水,流下去最终出来也变成了一滩脏水!”

  丁起方眉下双目精亮,“主上说的是!再好的政令若推行失当,最终就会成为害民弊政!所以,”他加重声音道,“欲行方田经界,必得先清吏治!”

  名可秀纤指翻开李椿年的奏疏,边看边道:“澄清吏治和方田均税,都是当紧的要务,然而为政之道需懂得宽猛相济,过刚则易折,过猛则易被反扑。就如打狗,既得防着狗急了会跳墙,还得防着恶狗抱成一团狂吠咬人,不要到最后打狗不成反而被恶狗反咬一口!”

  丁起心中一凛,肃然道:“主上提点的是,王荆公变法失败就是我等的前车之鉴!那,李椿年的折子先留中?”

  名可秀抬眉,“这人你可了解?”

  丁起回道:“此人是重和元年的进士,及第后就给皇帝上了道奏疏,请求‘正经界均赋税,富国强民’,当时主政的恰是蔡京,以不合时宜驳了回去。李椿年又连上三道表章,触怒了蔡京,指使吏部拖宕不授他职事。李椿年遂以白身归籍。”

  “这李家在饶州丰田村是有田的豪户,李椿年性子倒是拗,为行经界,他先从自家田亩丈量起,造图报官,并按此纳赋。李家在当地声望极隆,丰田村受其影响,纷纷进行了经界清量,村名也由此改为‘界村’。”丁起语气中颇有赞赏。

  “宁国县令?是年前上任的新官?”名可秀问道。

  丁起应道,“年前四月,宣州宁国县令出缺,知州王泽与李椿年是同年进士,上章举荐了他。臣看了此人履历后,觉得可用,便由吏部勘合给了委命。腊月底王泽上折说‘新县令上任后,宁国吏清,偷盗皆绝,夜不闭户’,对李椿年赞誉极重!愚以为,此人当可用。”

  名可秀伸手拉了拉铃绳,召进铁丑,“十二,传莫秋情过来。”

  铁丑无声点了点头,飘身退出。

  丁起目光微凝,暗生揣测。

  名可秀忽然问了句不相关的话,“临安米市,一斛麦大略值钱多少?”

  丁起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但他追随名可秀已久,深知这位明睿的女主缜密务实,不作空言,问这句话必有所因。他不敢胡言敷衍,认真想了想,白净面皮隐现赧然,“臣只知建炎初年,杭州府的一斛麦约需二千贯左右,对当下市价倒是未多作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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