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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_第13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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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婿寒暄几句,陈昱季关切道:“父亲听说了北面出了大事,又听闻岳父请辞在家,心中牵挂,故遣小婿前来问候。”

李邴捋须微笑,“不妨事。忙了这么些年,正好歇一阵子,督促一下儿孙学业。”

陈昱季恭谨应是。

当晚李秋云留在了娘家,要住一宿才回。陈昱季明日还要上值,在李家吃了一顿饭,便骑马回了陈家。

陈克礼在书房里看书。

这位京畿路武安军都帅听了儿子的回禀,拧眉思忖“歇一阵子”这四个字,片刻之后哈哈笑起来,“果然只是一阵风的事。这时候,亲家翁避避风头也好。”

陈昱季显然没有想通,问道:“岳父难道不同意出兵讨逆?”

“讨什么逆?”陈克礼翻了个白眼,“赵宋天下是从哪来的,就是从柴家人手中拿来的。如今柴家后人要拿回基业,那半壁江山是雷动……哦,柴鉊保下来的,幽云、河套也是柴鉊领兵打下来的。说句不好听的,柴家人要复周朝,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事。骂人家篡位逆贼岂不是连太祖、太宗都给骂进去了。”

父子俩关起门来说话,没那么多忌讳,陈克礼直接把太祖兄弟“禅让”得位的事给拔拉掉了那层皮,好歹没加上句“天理昭彰,因果循环”。

“瞧着吧,明日的官报上面肯定会指斥雷动假冒柴周后人,绝不会承认他是周世宗的后代子孙。若不然,这个‘篡位贼臣’的帽子可就不好戴上去了。”雷动是谁的后人都行,就是不能是柴周的后人。

陈昱季想了想道:“既然朝廷不承认雷动的身份,那就还是有‘讨逆’的名头的。打仗不就是要个名头吗,管它是真的假的。”说完也翻了个白眼,他在岳父面前很规矩,在亲爹面前却是露了本相。

“笨!”陈克礼叩了儿子一脑门儿,“重要不在于咱们朝廷承不承认,而是北面认不认。只要北面的军民相信雷动是柴周后人,他就占了名正言顺的理,那些文臣和士人还闹腾什么,顶多有几个搏名的,上上表章,闹闹离职啥的,翻不起浪来。”

陈昱季摸了下脑袋,难以置信的表情,“老爹,这可是改朝换代啊,天大的事,不是说那些文臣最爱讲纲常,最会折腾吗?还都是大宋的臣子呢,就这么捋平了?”

陈克礼嗤了声,“那些文臣个个讲忠君节义,又有几个能死忠君主的?当年也就李若水一个敢在金营大骂金虏,宁死也要维护大宋天子的尊严,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声!再瞧瞧金人扶立张邦昌为帝,改宋为楚,东京朝堂上的那些文官们还不是转眼就做了‘楚’臣?嘿,还是金国立的儿皇帝呢,又有几个文臣誓死不从、拒不为职的?这些个文臣,也就嘴皮子厉害,话讲得漂亮,一动真格的,骨头就软了。”

陈克礼的话虽然辛辣,却也是事实。正因大宋朝的士大夫有这样的耻辱前科,在宋室南渡后,在朝的士大夫和在野的儒士文人都大力宣讲忠义气节,提倡“武死忠,文死节”,所以到了南宋末年,才有那么多的士大夫文官自杀守节,誓死不降蒙人。其中就有朱熹宣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即是针对“知经识理之君子”,要求士大夫和文人宁死不可失了君子之气节,却在明清时代成了专门束缚女子的礼教利器,谬解何其大也!

在南北两廷立朝后,两边的士大夫和文士也都大力提倡文臣守节、武臣守忠,但两边的舆论隐隐有一种引导趋势——尤其报纸出现后这种引导趋势更强了——即国在君上:当君王代表社稷时,忠国即忠君,当君王不能代表社稷时,以忠国为先。这种舆论的产生得力于南北两廷都不遗余力地抨击赵佶的祸国之罪,将赵佶完全打造成赵宋江山残破的罪魁祸首——在卫希颜那个时空中,赵构是将这个罪名安在王安石头上,是王安石变法造成国家虚弱,将皇帝的过错推给臣下背黑锅,以维护赵宋皇帝在臣民中的威严,而程学也正是因为赵构不遗余力地打击王安石的新学而扶持起来。但在这个时空中,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同,新学依然是南北两廷的第一显学,王安石也依然是配享孔庙和神宗庙的大宋贤臣,而赵佶的形象黑得一塌糊涂,没被文臣定个“僖宗”的庙号就已经是看顾皇室颜面了。

当然,陈克礼没有想得这么深,他只是从靖康以来目睹的那些情状,来推测北廷文官和武将的反应,从而预断雷动的“改朝换代”不会遇到太大阻力,更何况,雷动不是张邦昌之流,柴周也不是伪楚。

陈克礼见儿子还是有些懵懂,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脑袋一记,提纲挈领一句,“只要兵权稳固,北面就乱不起来。”复朝只是一面旗帜,拥有实力才是关键。

所以说,太祖定下重文抑武的国策的确英明,只是,防得了内患,防不了异族,如何平衡,却是个高深的问题了。

陈克礼撇去这个高深问题,继续教导儿子,“昔年太祖掌握周朝兵权,大部分武将都拥护太祖,所以顺利地以宋代周。如今,雷动在北廷军中的威望远非天子可及,大部分统将都服膺他,而文臣又有了顺服新主的名义,至于小民百姓,吃饭穿衣生娃最大,只要能让他们安稳过日子,管谁当皇帝呢,宋民、周民都一样。”

陈昱季“哦”一声明白了,“老爹是说,因为北面不会乱,即使我朝出兵讨所谓的逆,也不会占到便宜?”

陈克礼扔了他个“你总算没有笨到家”的眼神,真是的,他调.教个儿子容易吗。哎,养儿不如养女啊。他想起正在广西武安军当差的爱女陈如瑛,那举一反三的聪明劲儿……她的哥哥怎么就没学到一点呢?这小子,也就御卫营当个都虞候的料,陈克礼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

“老爹,你眼睛抽筋啦?”陈昱季嘿嘿笑。

陈克礼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抽你个头!”

陈昱季故意哼哼两声,又凑前去问:“爹,那咱岳父与天子对着干,会不会真个被捋职了?”

陈昱季很是为他的枢副岳父担忧,要是岳父被捋职了,他家媳妇儿肯定心气不顺,她心气一不顺,肯定可劲儿闹腾他,哎……陈昱季的整个人都灰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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