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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书_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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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均墨长剑出鞘,直劈向身侧案台上的瓷瓶,瓷片碎裂落地,他又大呵一声,兵士们仍无丝毫清醒的迹象,啸声此起彼伏,愈来愈响,已有兵士开始袭击他人,均墨迫不得已,只得猛击上前来的兵士后颈,使其昏厥。

  场面极其混乱,不论杜将离怎么喊,都无法唤醒军士们,他们便如同着了魇一般,眼里满是惊慌,杜将离万分焦虑,一面忧心着兵士,一面又怕均墨在众人之间会受伤。兵士的举动毫无理性可言,他们有人叫着,有人四下逃蹿,有人举刀砍向众人,渐渐地都分散到园子里。

  杜将离急得焦头烂额,却苦无办法,他甚至连“开饭了”这类他们平时最爱听的话都喊过了,分毫不起作用。他知道此刻大家在畏惧着,最初嘶啸之人也许仅仅只是做了个噩梦,一记异样的呼吼,却把大家心底深处最害怕的东西引了出来,且偏生众人是在睡梦中被惊醒,思绪本就不大清晰,如此一来,正好全被这声音做了主导。

  想着想着,有兵士在混乱中接近自己,杜将离注意到他的时候对方正抬起手中刀方要砍来,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忙撑开手死死推住,好在对方出招没什么章法,速度也不快,他才能轻易接住,可对方的力气出其的大,杜将离憋足劲,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刀仍徐徐朝自己的方向偏斜。

  倏地,战刀“咣当——”落地,那兵士一脸诧异,他看向自己的手,简直不敢置信:“我这是……”

  杜将离见状,骤然一喜:“清醒了便好,你们都入了魇,快把大家叫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语速飞快,眼下能清醒一个是一个,杜将离说完便跑开去,手里举了两块石头以作傍身。

  均墨略微思量,沉声吩咐恢复理性的几名兵士:“速去寻来穆公子,让他带些迷烟过来。”

  自第一记异声起到现在,还不到一刻的时间,几乎半数的军士牵连其中,杜将离全身的弦都绷得紧紧的,他好几次差点被全无神智的兵士伤到,杜将离转过身,才躲开侧方甩来的匕首,正面便被溅了一身的血,睁大眼惊恐地望着跟前软软倒下的身体,立即伸手扶住,糟糕,已开始出现牺牲者了,情况愈加不妙,若无法尽快制止住的话……杜将离不敢再想。

  “将岚。”混乱中均墨拉过杜将离,去到偏僻处,“太危险了,你不要靠近兵士。”

  杜将离深知自己不足所在,也不想为大家平添麻烦,便颔首应允,只向均墨道了句小心。

  如此苛刻的境况,自己却是全然帮不上忙,杜将离嗟叹一声,远远看到穆琛行来,喜上眉梢,快步迎去:“小琛!你来了便好了,快让大家停手。”

  见杜将离满脸期望,穆琛皱了皱眉,神情凝重,竟是摇摇头:“兵士数量过多,范围太广,若想配得相应的迷药,剂量就要加重,如此带来的后果,便是兵士这几日都无法摆脱身乏无力的状态。”

  杜将离抿紧唇,明白穆琛的顾虑,在夏军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势之际,这样的情形简直就是致命的,可倘如不这么做,现在的处境亦是凶险异常,止不住这营啸,杜将离真怕会重蹈惠军覆辙。

  穆琛续道:“那迷药我配了,亦配了些剂量较轻的,以缓和部分兵士的行为。”他从袖中取出药瓶,沾了些在袖口,“至于要不要用那作用力极大的药,你们尽快考虑做出决定。”说完毫不迟疑地挤入人群之中,向兵士们挥袖施药。

  不行,这样实在太慢了,杜将离跑至均墨身旁与其商量了阵,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兵士们在自己身前倒下,局势迫在眉睫,杜将离与均墨对视一眼,咬咬牙,罢了,保兵要紧,用便用,其他的之后再想办法,看均墨也是同样的意思,张口大喊:“小琛!”

  对方回过头来,杜将离重重地点了记头,穆琛会意,取出瓷瓶方要施药,正在此时,无比纷乱的嘈杂中突然亮起几点与现下完全格格不入的声音,微弱,细小,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那是清亮的琴吟,自喧闹中绽出华光,一声声,一点点,从模糊到清晰,悠扬起伏,似皎月轻盈一转身,袖风推开厚重的乌云,在黑暗里豁然开朗,白洁如冰,如玉,如镜,清丽如幻,如梦,如灵。

  琴声绵绵婉转,徐徐漾开,一圈一圈,缠住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杜将离屏住呼吸,仿佛置身混沌虚空,周围一无所有,只剩那一圆明月晶盘,牢牢地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

  银月呢喃低语,光芒轻转,带出一片花海,花儿舞动腰肢,时而羞涩,时而安静,时而妖娆,轻轻摇曳着,倏然微风起,刹那间泄露了无尽芳华,芬香弥散,一天、一地,全被这花香宝鉴蛊惑得乱了方寸,杜将离便迷失在微醺的天地中,找不到靠近玉轮的路。

  渐渐地,乐音从起初的浅浅诉说切入高扬,着急地,重重地,仿若唤醒了世间一切的灵,而银月突从苍旻之巅落下,速度愈来愈快,愈来愈快……杜将离生怕摔坏了那抹圣洁,忙伸手去接,光亮渐渐接近,他忘记了眨眼,心扑通直跳,一下、两下、三下……

  “咚——”

  一声骤响,圣洁落入沉睡的海,惊起万丈水花,直入云霄。

  乐声戛然而止,营中已是一片寂然,杜将离的耳边仿佛仍有余音回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众人亦是一样,如痴如醉神情忘我,杜将离定睛看去,有人直挺挺跪着泪流满面,有人光着膀子脱得只剩一条亵裤,有人躺在地上仿佛自己是条鱼儿不停游着。

  哼,不过一首乐曲,兵士们便露出此副模样,瞧瞧他们一个个丢煞人的举动,哪里是士兵该有的行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杜将离都替他们感到羞耻,他一面不屑地想着,一面松开啃着树皮的嘴,放开环抱着树的手脚,对上均墨古怪地望向自己的目光,摸摸后脑勺,只好叹了句月色真好。

  兵士本就不清醒,会这样也在所难免,可杜将离……均墨面上又是震惊又是头疼,好半晌才回过劲,幽幽开口:“将岚,我想我可能还不够了解你。”

  杜将离下巴一扬,眼皮一翻:“谁教我内心丰富细腻而又多情,大胆狂徒,你应该对我心存敬畏。”

  均墨一时无言。杜将离的心情终于平稳下来,不论如何总算是止住了这场骚乱。琴声的出现,宛如及时雨,浇灭了兵士心头的不安,又像引路之光,驱走迷茫,指引人们恢复清明,能奏出如此曲子的,全天下只有一人。

  杜将离毫不迟疑,与均墨知会了声,撒腿跑开。声音传来的方向,应是自己原来的寝处,距离军营很近。杜将离飞快地奔着,唐涩自引走自己身上的千障针后,自己一直放心不下,满怀歉疚,临至屋前,门窗都敞开着,杜将离深吸一口气,迈进。

  唐涩立在琴前,他轻轻笑着:“音色圆匀质朴,回韵十足,弹之亦是一番享受,不愧为一把好琴。”

  杜将离全然不曾在意男子说了些什么,他睁大眼盯着琴弦上未干的血迹,一步迈前,拽出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捋开袖子,瞳孔骤缩,男人的右手,每根指头都齐齐削去一节,取而代之的,是五块磨得极细致的扁平样勾状墨玉,而那指间,正不停地留下血来,他方才,便是用这墨玉弹的琴?

  “你……”杜将离说不出话来。

  十指连心,断了指,又种上如此硬物,这该是怎样的痛楚,杜将离不敢去碰对方的指尖,声音颤抖:“疼么?”

  男子笑出声来:“不疼。”他伸出左手在杜将离掌心轻轻掐了记,“就与这样的感觉一般,不过是还未长好,便随意动它,血才流得吓人了些,不碍事,只可惜要被穆公子骂了。”唐涩露出困扰的神情。

  看了对方故作轻松的表情,杜将离心里极不是滋味。

  唐涩面目沉静,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细纹,带白了鬓间几缕发,却同时也让他眼中的气度与文雅更具风味,他怜爱地抚向琴枕:“虽然生疏了些,可练一阵子,便会习惯了。你曾说想听我抚上一曲,此番事出紧急,算不得数,待日后再奏与你听,可好?”

  “唐大哥,你的身子好些了么?千障针……”杜将离问。

  “放心,还不到发作的时候。”男人抱起琴,“将离,这本来便是要送与我的罢?哪怕你现在改了主意,我也是不会还你的了。”

  “此是自然。”杜将离回道。

  此次营啸,虽止于及时,影响却并不小,善后之事处理了一夜,兵士们便整夜未睡,他们只记得听到琴音之后的事,对之前的状态全无记忆,而一旦想到躺下的同伴们,正有可能是自己亲手所刃,心中的煎熬与悔恨就折磨得他们抬不起头来。各位将领整军训斥,彻查始作俑者,严惩以儆效尤。

  次日,得到夏军即将来袭的消息,黎军刚经历过营啸,其状态不适合对敌,均墨斟酌再三,决定弃城撤退,众人商量好撤退路线,当即启程,最终退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小镇上。

  为了不扰民,兵士们便在镇前的十里处安营扎寨,既能征得些许供给,亦能保证百姓不受战事牵连。杜将离死皮赖脸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征得均墨许可,与石云前来镇上采办物事。

  在营中憋了许久,能外出走走,总是好的。

  不过虽然是杜将离哼哧哼哧地嚷嚷着要跟来,真到了地儿,又嫌累不肯再动,他坐在简陋的茶铺里观观远山,悠悠然等石云采办归来。

  他要了杯热茶,捧在手心,看看天色,该是差不多时候了,起身出门,没迈出两步,便听到有人边喊着“小心”边飞奔而来,结果自然而然重重撞在自己身上,杜将离“啊”的一声被撞得七晕八素,忙在地上滚了两圈,以示自己被撞的程度十分惨烈,严重需要对方赔偿,原本该停下的“啊啊”声也被他拖长了音调。

  等了好半晌,杜将离嘴一撇,朝鲁莽冲来的男子直翻白眼,不是吧,比自己还能装,只好先行起身,伸手扶起对方。

  男子似是极其怕冷,全身上下裹得十分厚重,只露出两只眼睛巴巴地望着杜将离,大抵是方才跑得太过猛烈,他扶住膝盖使劲喘着气:“我,我,我养的猫儿跑了,我要去追他,我要,要——”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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