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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臣_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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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官来送翰林院撰好的新礼典通文。”他怀里抱着两卷玄色的文书,语气平平道,“左侍郎可在?”

  容渊忙起身迎他,二人一齐踏进了偏阁。我默默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对旁边的右侍郎道:“据说,一个姑娘若是让男子窥去了自己所有的丑态,除了嫁给他就只能杀了他了。”

  灵图点头。我忧伤道:“所以我在想,到底是嫁给他好还是杀了他好。”

  “得了吧,”旁边的人嗤道,“按你这么说,我和容儿还不都得娶了你?”

  我忧伤地抬起头。

  倒也是……

  “好吧,言归正传。”灵图正色道,“你觉得皇上那时转了话头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知道,还用那么想不开么?”我泪汪汪道,“我要辞官,这地方真呆不下去了……”

  “叔,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灵图压低声音道,“闵京做了那么多年傀儡,自然是想有朝一日把张氏掀下去。你看这朝里,除了蓝家是光溜溜的一个小子,其他还有哪家是单纯的?你现在死了爹,又当了驸马,就算官做得再大,只要不骑到王悲卿那老儿头上,合乎情理,西林党就不会拿你如何,简直是闵京唯一能拿起的棋子了。如今别说你这礼部尚书辞不掉,保不准他再多给你丢几个官当,明着挑你和他们互斗。”

  我听罢一阵沉默。

  我当然知道皇上相中的就是我这个不会引起过多猜忌的庸臣。我当然也知道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和西林党对抗的能力,连皇位都是岌岌可危。锦衣卫食张氏之禄,抓不出西林党那些大人的把柄,就只好成天跟在我屁股后头瞎转悠;而那些大人贪赃枉法无恶不作,悠哉之余乱给忠臣扣帽子,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龙椅上的人。

  闵京无可奈何。

  张太后在闵京登基时,为了免遭报复还是为自己留了一手。当时大半个朝廷都觉得张氏没命了,谁知他们竟逍遥至今。但以我现在的混沌脑袋,始终猜不出她那一手是什么。而我什么时候知道了,什么时候刽子手的刀就光溜溜地架在脖子上了。

  莫非她还想效仿武曌那般,自己称帝吗?

  若我做了闵京的入幕之宾,还能得善终吗?

  思及此,我苦笑一声:“若我入了这局,你和容儿恐怕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灵图叹气道:“蓝景郁,虽然你这人不靠谱了一点,但于我和容儿来说,始终都有一份知遇之恩,说想过安生日子是不假,可这朝廷又有哪一天是安生的?我曾也想过跟容儿舍本逐末,行商买卖,或是去青山里做一对闲云野鹤,可那遭人白眼的日子,也实在不比这好多少。”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和容儿绝不会弃你不顾便是了。拖累不拖累的,无所谓。”

  我听了频频点头。

  ——好小子,没白养你们这些年。

  两人静下来时,便听到偏阁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清琪兄地纹深长且红润,看得出身子比较强健,不过此线开端有链形纹,可见清琪兄幼时体格羸弱;命纹虽断断续续,却也顺风顺水,说明清琪兄在不久的将来,定是扶摇直上。”我和灵图走进去的时候,正看到容渊执着林照溪的手,在为他看手相。

  想到那日琼林苑的光景,我没来由的老脸一红,有些心虚。看手相我是不会的,但容渊却精研相学,找他没错。林照溪瞥了我一眼,面上却对着容渊笑道:“那就承蒙郑兄吉言了。”容渊颔首,比划着他的手心接着说道:“人纹深细,可见天资聪颖,果断睿智。”

  林照溪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天纹呢?”容渊眉峰稍蹙,道:“清琪兄天纹细小且有多处断裂,并伴随岛纹出没,很可能在感情上会受些挫折,但总的来说还是延伸得当,若碰到命定之人,也是可以长伴一生的。”

  我分明感到林照溪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极是复杂。我有点疑惑,于是哼哧哼哧地凑过去,厚着脸皮朝容渊摊开手掌道:“那本尚书呢?”他打量了两眼,望着我凉凉地道:“尚书大人地纹较粗,且包含掌丘范围颇大,看得出精力充沛,性|欲旺盛。”

  我尴尬地咳了两声,心中无比哀怨。

  林照溪脸色微红,不自在地偏过了头。

  灵图站在旁边偷笑。容渊接着道:“命纹和岛纹交错复杂,则是仕途不稳,要多加谨慎。”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颤,忙凝神细听起来。谁知他的下一句却是:“人纹上也有多处岛纹斑驳,可见脑瓜不太好使。”

  灵图坚决地点了点头。林照溪仍是淡淡的笑。

  我悲愤了。容渊纤细的食指在我掌上划了划,语气稍缓:“天纹颀长及有分岔下弯,可见是个愿意为爱牺牲的痴情种子。”

  灵图狐疑地看我一眼。我朝他羞涩一笑。“不过,这姻缘线杂乱无章且没有主线,岛纹众多……”容渊卖了个官司,声音低了下来。

  “能看出什么?”问的却是林照溪。“看得出叔此生,命犯桃花。”容渊笑吟吟道。

  我听罢静默了一会儿,幽声道:“桃花在哪里?”灵图赶紧扑上去搂住容渊,朝我撇嘴道:“反正不在这里。”

  再看林照溪,他居然在发呆。

  于是我也开始发呆。桃花啊桃花,那些和我相好过的倌儿们都不能叫桃花,至多算得上是野花,那我的桃花究竟在哪儿呢……

  “清琪兄。”兀自琢磨间,容渊挣开灵图,抱起翰林院的文书唤了他一声,“我们走吧。”

  林照溪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跟过去。我甩掉脑海里的桃花,立刻凑上去摇尾巴:“上哪儿?商榷吗?我也去!”

  灵图怪异地看着我,指着容渊怀里的文书道:“你审定拟文了吗?”我摇头。

  他指向不远处堆放着书册的陈列架道:“重新编撰的卷宗都看了吗?”我摇头。

  他手指一挽,指向架子下面的书箱道:“前朝礼法会背了吗?”我摇头。

  “那你还是坐着喝茶吧,别添乱了。”灵图有气无力道。

  ……

  半柱香的功夫后,我捧着一小杯铁观音,坐在椅上唉声叹气起来。“尚书大人这是怎么了?”林照溪从外面踱进来,看着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失笑道。

  我含糊了半天,闷声道:“容儿方才说我命犯桃花。”

  “那又如何?”他轻笑道,“犯桃花不好吗?景郁兄应当高兴才是。”

  “不好。”我面露喟然,心不在焉地朝窗外看去,“我如今已是三十而立,早就过了犯桃花的冲动年岁,现在只想找个知己爱人,做一对琴瑟和鸣的伉俪,至于烂桃花之流,不要也罢。”

  “哦?”他的声音有些困惑,“那人不是公主么?”

  “知赏么,做妹妹和好友还成,若要□人,我却是受不住的。”一想到知赏的那些刀枪棍棒,我就直冒冷汗。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你们……”我挥挥手:“只是挂个夫妻之名罢了。”

  “嗯。”不知为何,我居然觉得他看起来有点高兴。

  “说也奇怪,这些年来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真心实意待着的,可个个都与我有缘无份,白白蹉跎了青葱年月。”我扣着茶盖,语气有些讪讪的,“说来惭愧,是我误了他们。”

  “我知道景郁兄并不是个寡情的人,”林照溪温和地看着我,突然道,“昨儿在街上遇见的那倌儿,看起来似是不年轻了。难得景郁兄留他那么久,感情却还是那么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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