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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臣_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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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柳,你说这日头缘何正盛?”我回到尚书府,搬了两个凳子坐在院中,双手挡着面前刺目的阳光道,“这样的情境,理应有一场绵绵的小雨才对。”

  燕柳没有回话。

  “燕柳,我们走吧。”我回头看着那个在廊头若隐若现的身影,“江山已定,朝廷不再需要我这个庸臣,江湖也不缺少你一个侠士,你我二人一起隐居山林、做一对闲散鸳鸯如何?”

  我本以为燕柳会毫不迟疑地应下来。

  谁知,我却明显感到那个身影颤抖了一下。我望着他发呆,然后喃喃道:“柳,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吧。”

  许久,他闷声道:“……我是会走的。”

  ——燕柳也会走。

  是啊,常人都是要娶妻生子的吧。不是天生断袖,便不必委身断袖,他为报答娘的救命之恩已经跟了我这么多时日,即使有那么点雏鸟的情愫也终究会淡下来,实在不必接着耗下去了。

  戏总有唱完的时候,宴席也总有散的时候,或许正应了当初闵兰说的:会者定离。

  走了,也好。

  “那你走的理由,和闵兰一样吗?”我听到自己这么问道。

  他沉默。

  “一样吗?”我不依不饶地问着他。

  他渐渐从那片阴影里走了出来,在我面前缓慢而用力地摇着头,一双黑眸如崖底般深不可测。我把他抱在怀里,一起沐浴着有些昏沉的日光。

  我以为他至少还会在我身边留上三五年,足够我另辟一条余生的路,将剩下的缝隙全部填满。可没想到他走得竟是这般疾速,这般果决。

  当燕柳也离开我时,我心中那条原本牢不可摧的长堤,终于溃然坍塌。

  那日清晨我看了看窗外。

  好极,京城下起了倾盆雨,百般景致笼罩在乌黑的层云下,瞧上去颇有几分凄凉,总归是让我舒畅了几分。

  宿醉的后果便是头痛欲裂。

  闵京对闵兰抛下宗人府一走了之的事不闻不问,依然软禁着我。

  杀鸡焉用牛刀,若干锦衣卫在尚书府里闲得发毛。我天天在书房画点花鸟画,去院里侍弄侍弄花草,悠然的样子让他们个个心生怨怼。

  于是他们开始练剑、比武、斗殴,尽可能地发出噪声,影响我的闲情逸致。

  我懒得搭理他们。反正喝醉了闷头就睡,什么声响也听不到。

  ……

  “那是我外甥,你们这些吃闲饭的缇骑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君大人,蓝尚书现在处境危险,皇上派我等来也是为了保护他。”

  “保护他?我很危险吗?不许他见我,不许我找他,倒是你们这些习过武的才是居心叵测吧?”

  “君大人不必再强词夺理,我们……”

  好吵……

  “儒易,回去吧。”我掀被起身,坐在床沿上捂着额头道。

  儒易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惊喜:“叔,你在里面吗?快点让我进去……”

  “回去。”

  “为什么?”

  我实在心烦,竟恼怒地朝窗外吼了一声:“回去!”

  这约莫是我有生以来对他说的唯一一句重话。

  屋外没了声响。

  我昂头灌了一壶从嫣王府后院挖出来的酒,在浓厚的酒味中,渐渐有了笑脸。

  孑然一身,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一日,窗外响起了穿梭的声音,火光一点点在门外蔓延,刀枪挥动的声音也愈发清晰入耳。

  府内没了声息,锦衣卫们不知所踪。

  我走出门,拉过一个慌里慌张的老伯道:“老伯,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老伯挣开我的手,在看到我的脸时又瑟缩了一下,惊恐道:“尚书大人,您不晓得吗?季将军反了!”

  将军反了。

  季勋反了。

  原本以为一直忠心耿耿的季将军,居然反了。

  一股寒气从脚踝袭上后脑,我扶着墙稳了稳身形,回府拿上燕柳遗落在这里的剑,抬脚奔赴与百姓们脚尖相反的方向。

  其实这时我心里想着,就这么献身给帝王,留名在史册,也未尝不可。

  宫里成了地狱,血流成了江洋。

  我一路直入,无人阻拦,亦没有见到一兵一卒。

  养心殿内,闵京正穿着玄色的浴袍,惬意地坐在镶饰得无比耀眼的琉璃榻上,手里端着一杯清酒,一脚踏在面前憔悴男子的胸口,俊美的脸上满是戏谑。

  季勋的双手被捆绑在身后,胸前被长刀划出了极其狰狞的一道伤口,随着闵京脚上的使力,正不断向下流淌着鲜血,染红了身下洁净的白玉砖。被刀枪割得破碎的战服上蒙了灰尘,他早已不复昔日战场上的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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