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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臣_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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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梅雨时节.

窗外飘起了带着些许热意的细雨,密密地洒在肥沃的土地上,打湿了跪立在那里的一条单薄的影儿.君娉婷打开窗户,坐在铜镜前梳理着自己掺杂着丝丝灰白的头发,手中的桃木梳尚未落下,先是低叹了一声.

蓝正辉自背后轻轻拥住她,唤道:“娉婷.”

君娉婷不说话,只是凝视着不远处那垂头跪着的人.“......他在那里跪多久了?”半晌,她问道.

蓝正辉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人,语气中含有一丝同情:“两天了.”

“不眠不休?”

“是.”

许久,君娉婷终于梳好了那枯灰的长发,将目光落在镜中苍老的自己身上,对蓝正辉展颜笑笑,起身出了门.

那人已经体力不支,晕倒在了地上,满身的泥泞看上去分外惹人怜惜.“求你,救我......”看到君娉婷杏黄的绣鞋,他虚弱地抬起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求求你,救我......”他缓缓抱住君娉婷立在他跟前的脚,身体蜷缩着,分明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这么不想死啊?”君娉婷撑着伞,略带恶意地踢了他一脚,神情冷漠.

林照溪打着哆嗦,眼中灰蓝的天空已经模糊了起来.雨水不停地落下,渐渐洗去了他身上的泥污.“他说,他爱过我.”他忽然呢喃一声,眼底泛起了水雾.“......他爱过我.”

闻言,君娉婷愣住了.

他那秀雅的脸上挂满了透明的液滴,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嗓音沙哑而干涩,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你活不久了.”君娉婷蹲下来,把伞撑在他的上方,平声道,“这是天命,你违背不来;莫说是我,就算你师傅还活着,也同样救不了你.”

林照溪置若罔闻,仍是喃喃地说着:“......他爱过我.”

他缓慢而吃力地拉住君娉婷的裙摆,再一次坚定地道:

“我不想死.”

......

......

......

江州.

桃源村.

又是一个雨后雾蒙蒙的清晨,我揉着惺忪的眼睛从睡梦中醒来,刚欲起身,就被身边酣睡的人压住了衣角.我低头一看,他正蜷缩着身子,依偎在我腰间睡得正香.“小七,起床了.”我伏在他耳边唤着,伸手掀去了他身上的薄被.

白修静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颈后墨发散在胸前,光裸的胸膛随着呼吸浅浅地起伏.他这样的姿态虽然诱人,一双漆黑的眼睛却十分无邪.“唔......哥哥再陪小七睡一会儿......”他说着把我拉下来,不由分说地圈住我的脖子,靠在我的胸膛上嘟囔着睡去.

温热的身躯覆在我身上,我不由得有些僵硬,只好放松了身子任他靠着,伸手将他散乱的发撩到耳后.他的唇边漾起一丝微笑,看起来相当满足.

待他的呼吸逐渐沉稳,我便轻手轻脚地将他的四肢从身上卸下来,披上衣裳去了外边.

因为下了场润泽的雨,田里的庄稼长势极好,个个油汪汪地屹立在那里随着清风舞动,端的是一幅和煦田园画.末雅矢里正靠在牛背上,头上盘着洁白的头巾,赤着的双足浸在水田里,见我过来便平平地问候道:“老爷,早.”

“咳,早.”我应上一声,两人便没话了.

日头逐渐升起,一片金光洒向大地,映得水田里波光粼粼.我看着水里两人的倒影,问道:“末雅矢里,你想鞑靼的家人么?”

末雅矢里淡然道:“不想.”

“你若是想了......”

“你要赶我走么?”

“......”我无奈地叹口气,“这叫什么话!”

“既然不是要赶我走,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这些话?”末雅矢里忽然直起身朝我走来,站在我身前无比认真地对着我道,“我与草原已再无瓜葛,自那时起就只是你的人.”

我的嘴角歪了歪.

怨不得我胡思乱想,他这话说得也忒暧昧了些......

“大人,您起了!”男子洪亮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我转过头,正看到背柴的李不花自山间回来,于是笑道:“这么早就起了?可真是个功臣,快回屋歇息吧.”

李不花恭敬地道:“是,大人.”我听着大人那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于是道:“不是说过不要叫大人了么?你应当叫我......”

老爷二字还未出口,便听得李不花洪亮地道:“是,相公!我这便去歇息!”他说罢从背上取下柴来,放到旁边的草垛上,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朝屋里走.

“等等......”我目瞪口呆地喊住他,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李不花才学会汉话没多久,一定是我听错了.

“我这便去歇息!”

“不不,”我仍是目瞪口呆状,“前面的那句.”

他挠挠头,憨厚地重复道:“相公.”

......原来我没听错,真的是那两个字.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罪魁祸首已经在脑海里现出了原形.我捂住脑壳上冒出的徐徐青烟,和颜悦色地问道:“谁教你这么称呼我的?”李不花不明所以,老实道:“小少爷教的.”

果然是这个小兔崽子.

“--蓝琼儿!!”我中气十足一声吼,震得水田里的庄稼抖三抖.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远处的水田里哗啦啦响了一阵,一个穿着红肚兜,头上梳着山羊角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跑到我面前,“爹,啥事儿?”

我蹲下来扶住他的双肩,看着他沉痛道:“娃呀,你这么小年纪就没了娘是爹的错,但你也不能随便认娘,更不能教人家叫爹相公,知道了吗?”琼儿看看李不花和末雅矢里,又看看我,揪着自己头上的山羊角稀奇道:“哦,我还以为他们都是爹的媳妇,莫非不是?”

“当然......当然......”我当然了半天,不是两个字也没能吐出来.李不花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而末雅矢里微微笑了笑,骑在牛背上走了.

我站起身,背着手惆怅地望着天边挂着的金黄日轮,脱口的声音遥远而飘渺:“蓝琼儿,你还我清白.”琼儿撇撇嘴,一张稚嫩的小脸居然笑得颇有几分促狭:“清白?那东西早八百年您就没了.”

“嗬!字还不会写几个,倒学会讥讽老爹了?”我一听就不忿起来,朝他扑过去道,“给我站住,今儿个非得教训你一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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