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氏长兄_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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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游忙道:“已拟了几个,还请父皇做主。”皇帝匆匆一扫,在“崇宣”二字上画了一个圈,道,“就这个吧。”

  瑞文夭折而亡,进不得皇陵,兼之皇帝圣寿,大葬不得,然而皇帝又要追封他为亲王,这葬礼究竟如何办,办成什么样子,可还真是个难题。水游自打掌了礼部,也是头一回自己一个人做大主,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愤恨不停地想,要是父皇真的想提携那谁当礼部尚书,倒是赶紧叫他上任的好,最好能把这些麻烦事儿都挑过去。

  “还有两日,学子下场,你盯紧着些,别出什么岔子。”皇帝吩咐了一声,“茜雪国的翁主也好好接待着。”又道,“瑞文出了这样的大事,朕也无心过生日了,一切从简罢。”

  水游心里叫苦,却也明白皇帝这不是使花架子客气客气要臣下去劝着照旧大办的,故而也没多说,当下就回了声:“是。”

  “你这几日辛苦。”皇帝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旁边戴权大惊小怪地要上来伺候,被他挥挥手传了下去,他接着对水游道,“事情办好了,朕自然有赏,下去吧。”

  水游应了一声,躬身行礼,倒退着要出御书房,临到门口了,听见皇帝低声说了一声:“传北静王罢。”

  水游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打小就认识水溶了,一块儿在上书房念书打架的交情。他们小时候,最得势的是义忠皇叔——那时候还是太子的几个儿子,太上皇儿子多,孙子更多,上书房里热热闹闹的,谁私下里没打过架?只要不惹着义忠皇叔的几个儿子,也没人管。不过那会儿水浮就挺出挑,水游跟他年纪相仿,同父所出,一嫡一庶,难免有些比较,从来看他不大顺眼,水溶那会儿就和水浮形影不离,鞍前马后的,是以他离了水浮跟林沫纠缠不清的时候,水游心里是幸灾乐祸的。只是现下怎么看水溶,都跟他媳妇在皇后身边立规矩似的……他甩甩脑袋,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放到了一边。

  人心都是偏的,在皇帝看来,瑞文、花霖、烨尧都是自己的亲孙子,虽有亲疏之别,心里倒也都是希望孩子们好的。他自己也是上书房里厮杀出一片天地来的,并不计较儿孙们暗地里有所争斗,甚至以为,若真的太子顺风顺水上来,对家国社稷也不算什么好事。只是人抱孙不抱子,儿子们明争暗斗打打嘴仗,他喜闻乐见,真的孙子们弄出人命来,他却一夜多添了许多白头发。现下唯一的安慰大约就是花霖安然无恙,腿上也不会落下什么隐疾来。而在皇后看来,都是孙儿不假,然而瑞文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花霖比的,知道花霖无恙后,她心里伤心齐王要因此降爵的成分就多过了瑞文的事。

  “别担心,你哥哥醒了。”她强笑着对黛玉道,“御医说他不过思虑过多,睡了几日,反而是好事。好好养着,无甚大碍。”

  黛玉低声应了声“是”。她知道哥哥平素见不得小孩子孤苦伶仃,瑞文虽然是皇孙,然而着实可怜,难怪哥哥关照有加。此番去了,也是多少不公正,不知哥哥心里多难过,有心亲眼看一看,只是宫里这么多大事,委实开不了口。

  皇后有点想看看修航。她听说那孩子眉目生得十分可爱,就如同林沫一般,想想也是,他父母都是人中龙凤,这孩子当然也错不了。重要的是,那是林沫的孩子。

  被她错过了小半个人生的孩子的孩子。

  花霖的伤是在宫里养的,理由是现成的,吕王妃有孕,何况花霖本来就是养在太上皇宫里的,宫里头的人伺候他也算轻车熟路。他醒了过来就说要去见八哥,太监也不敢告诉他瑞文的事,只说他要好好修养。他沉默了一天,叫人去问太医:“我能站着去参加八哥的葬礼吗?”

  他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知道他的父王在确认他的腿不会留下后遗症以后,对这事是抱着喜闻乐见的态度的。就连皇祖母,心里担忧的也是五皇叔。虽然一直嫉妒林沫对瑞文十分好,但到了这样的境地,连他都十分同情八哥了。

  如果那天在上书房,我处置得再公正一些,是不是烨尧就不会怀恨在心了?如果我的骑术精湛一些,那匹马是不是就不会被惊了,瑞文也不用为了救我死了?

  要是之前多和瑞文说说话就好了,要是之前母亲做的小雀儿玩具也分一个给他就好了……

  可惜这世上压根就没有“要是”。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黛玉心里想着,年幼又乖巧的孩子没了,伤心的却不是该伤心的那些人。黛玉听着皇后吩咐着嬷嬷:“皇子们子嗣还是不丰,明年大选得多挑几个人……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闷着头不说话。

  死去的孩子,多生几个就能弥补了。

  “所以得好好活下去。”她想起哥哥曾对她说的那句话,“我不怕死,但却是贪生的。活着多好啊,死了,不过是叫我关心的人伤心罢了。你且放宽心,你哥哥还打算长命百岁呢。”她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我也打算长命百岁呢,和我关心的人一起。

第237章

  过了两日,学子下场。

  水游明显感到身上的担子减轻了不少,做错事的是自己亲侄子,还赶在亲爹生日、亲妹妹要嫁人的当口,连这恩科都像是不伦不类的了。好在有一大半议论的人进了考场,耳朵根能清净点。不过最叫他不解的还是玉征文,那日看父皇的意思,是要他给别人让位了,谁知道不过训斥了几句,罚了他半年的俸禄,撤了玉庄辙之父的职,也没了下文。玉征文老脸丢尽,灰溜溜地回礼部上任之时他还觉着奇怪。好在这人到底也当了这么几年尚书,有几分本事,很能干一些事。

  但父皇的意思还真是叫人不解。

  皇帝自己的生日可以马马虎虎凑活过去,两个公主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了,搁寻常百姓家里,这样的年纪都能被叫一声老姑娘了。何况一应婚仪、嫁妆都准备了多年,要为了一个水瑞文就错过了良辰吉日,淑妃、德妃都不能答应。

  林沫销假回户部当值时险些把曹尚书吓了一跳。他本来就白瘦,病了几日,倒是养出一点血色来,看着也没先前硌得慌了,可见那些“哀毁过度”的说法是不能听的。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地高深莫测起来。往常这么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状元郎虽说从来笑眯眯的,然而为人却是不输柳湘茹的骄傲,那种云淡风轻说白了,还是对其他人的不屑。然而这次出来,眼神却跟观里那些活了七八十岁觉得够本了,一心想着飞升的老道士似的,若非那张脸实在是又温和又俊俏,单是这双眼睛就够叫人望而却步了。

  “我身子不争气,给曹大人和诸位大人添麻烦了。”他腼腆地笑了笑,看起来同先前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比过去显得更和蔼可亲一些,曹尚书一晃神,他的眼睛又是和往常一样,满是春风拂面,仿佛那一闪而过的冷漠不过是他年老眼花的错觉。他定了定神,宽慰道:“无妨,靖远侯是国之栋梁,身子要紧。”

  林沫低眉顺目地答了一句多谢大人。

  其实吃惊的不独是水游,水溶虽然没胆窥视圣上言行,然而当日皇帝训斥玉征文也没瞒着谁,自然能传到他耳朵里——怎么看都像是要撤职的样子,谁知道最后还是姓玉的战战兢兢地当着他的礼部尚书,他料想中的林沫平步青云的美景并未实现。

  “即使怕你年轻不服众,老实说,二十同三十也没什么差距,在别人眼里都是毛头小子。难道陛下真要你在侍郎位子上蹉跎到不惑之龄?”他不解地问道。林沫身上有侯爵,自己下场考出来的功名,在户部当差这几年的功绩也是有目共睹,按理说资历确实浅,本朝也无二十为相的先例,但这资历二字委实说不好。你是按在这位子上的年份算资历呢,还是按他办的差使算呢?

  说到底,不惯林沫仕途的,自然有说法阻挠,然而皇帝真要抬举他,也不是没有路子。比如说玉征文,他孙子顶撞皇孙——现在是崇宣王了,那是大不敬,玉征文教出这么个孙子来,这礼部尚书就当得有亏,皇帝都明着宠信林沫这么些年了,再多替他谋划谋划,大家也司空见惯了。一时间,这大好的机会摆在这儿,却不见他扶林沫上位,反而不像他的作风了。

  “老人家有了孙子忘了……”水溶心里想。

  不过林沫却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

  他凑过去问:“难道皇上早就跟你通过气了?”林沫勾了勾手指,叫水溶凑得更近些:“老王爷难道没教过你,若是掌握了许多秘密,头脑却跟不上,最后会被自己蠢死?”水溶脸色一僵,正欲骂他一骂,林沫已坐直了身子,安安静静地打量自己的手指头。

  他从来不是什么狂妄自大的人,在官场上算得上顺风顺水,除了自己真有几分才学,几分勤勉外,若说没一点别的原因,他自己都不信。所以他也不至于理直气壮地说:“我有今日,全都是我一人挣得。”那现下自己的未来掌握在别人的手上,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他捏了捏拳头,冷笑了出来。在户部几年,得罪了多少权贵,然而谁能挑出他什么错来?即便是前程在别人手上,路却是走在自己脚下的。横竖这一脚他踏稳了,别人愿不愿意施舍给他锦绣前程,他也不算稀罕。

  水溶犹自不解。

  林沫但笑不语。

  水瀛教子无方,被降为郡王,崇安王一枝独秀,若说太子之位之前还有些悬念,现下简直可以叫水淯回家睡觉去了。若是太子定下来,皇帝不会是个小气的人。

  “林沫的官,得我替他提,施恩于他,以清嫌隙。”水浮道。水沉冷笑道:“那同父皇登基后恩赏忠顺王有何不同?”水浮摇了摇杯里的茶水,道:“他和忠顺王本事不同罢。”虽说一直忌惮他,但水浮不得不承认,换一个人去户部,能给朝廷这么清明的账目?能有林沫刚正不阿无所畏惧的胆量?文人事多,常说林侯风采给帝都添几分春色,水浮却觉得这人是冬日里的一只冰凌,刺寒纯透的。

  这话倒也是实话,就是水沉,你要他找个人去替林沫?那还真没法子,林沫年轻、严谨,经验身份都恰到好处,也唯有他能在浩如烟海的账目中一下找到自己所要查的纰漏,亦只有他将粮税商税的历年比例记得一清二楚,在内阁主持改革之时朗朗道来,叫那些空喊口号之人面红耳赤。

  他是一个好官,并且必不可少。

  如果他不是自己弟弟,有这么个能臣,水浮能去效仿刘玄德三顾茅庐求他为相。

  但他的父皇同皇祖父还是有不同的。知子莫若父,但同样,做儿子的也不是一点也不知道老子的心思。他心里有数,若他真的排斥林沫到底,皇上也不会强求,林沫身上的一切荣光——每逢寿宴的恩赏、皇孙师傅的名头、伴驾随侍的荣幸,都会渐渐消去。他将会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户部侍郎,幸而他当得起。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大约就是他这个做兄长的,若是还要对这么个低调的弟弟动手,那就真的天理难容。

  “三哥——”水沉喊了一声。

  水浮自沉思中清醒过来:“何事?”

  “三哥如何打算。”

  “我只恨自己没有林沫那样的头脑。”水浮笑了起来,“可惜这样的天才,不知多少年才能遇到另一个,又不知新的人是否和他一样的心思。”兴许是最近实在是风调雨顺,他也觉得自己宽宏大量许多,“我需要有人替我看好库房。”

  水沉苦笑道:“若非我蠢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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