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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_第3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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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岁月物哀

  藤蔓沿著花架茂盛地生长著,紫藤花开得娇豔,岁月荏苒,一年的日子又匆匆走了一半。黄易拿著手上的密件,无机阁这边终於有了消息,也不枉费他这麽多年的苦等了。

  时间真是一个催人老的东西,这麽一晃,已经十多年了。

  回想当年,苦涩的味道又一次泛起在嘴边……

  黄易本就是江南一户富庶人家的少爷,方圆百里之内,无不及黄府富足。这少爷脾气便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爹娘宠爱有加,侍女奴才又都不敢再太岁头上动土。十来岁就是一幅不学无术,纨!子弟的模样。

  黄员外为此深感头痛,他们虽不是位高权重的人家,可再社会上也算有头有脸,教了这麽个不出山的儿子,愧对列祖列宗啊!他也不求儿子可以考个功名,谋得一官半职,只求祖辈几代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家业别败在这兔崽子手里。

  为此老两口没少费心,不知请了多少位夫子,不是被黄易气死的,就是老两口自己也看不下去,主动辞退的。儿子依旧是顽皮风流,年纪小小,江湖上的不三人士倒认识一大把,青楼里的相好更是数也数不尽。

  一日,黄府上来了个男子,衣著大体於汉人不同,应是西域人士,游历至此,恐是江湖游子。男子只求借宿一宿,别无他求。黄员外也是慷慨之人,瞧著人周正,应许便是。

  寂夜,男子兀自掖著酒杯,对望明月,诗意兴起:“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黄老爷夜行至此,听得男人豪迈的吟诵,鼓起掌来:“好好好,先生原来有如此气度,可是前朝李太白的诗句?”

  “正是。黄老爷,见笑了,在下才疏学浅,献丑献丑。”男子作揖道。

  男子温文尔雅,黄老爷顿时颇生好感。看对方文质彬彬的,应该也是做学问之人。“先生客气了。我看先生也是学识渊博之人,不知是否留住黄府几月,给犬子做几日夫子?”

  “令郎?可是今日宴上顽劣之人?”

  “犬子无理,望先生见谅。”

  “我看令郎虽生性顽劣,但天子聪颖过人,应是可造之材,埋没了可惜。好,我就留几日试试罢了!”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黄员外喜笑颜开,不知这次的先生是否对得上儿子的胃口。方圆百里之内哪还有人敢来黄府教书的?

   黄易再一次看到男子时,便是家里的书房。男人兀自看书,留下好看的侧面。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就是青楼里的红牌也只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哪有如此清丽脱俗的人?昨日在饭厅,他故意顽劣,和父亲对著干,就是不希望有人太管著他,也没太注意这个路人,今儿个一见,大喜过望。男子的气质却是极为清冽的,斜眼打量了下他,也不多语,又埋头於书中。不是说是他夫子吗?他奶奶的,不把爷爷当人看,就算你再好看又怎样!

  黄易自是不给他面子,跑出去玩乐,用上了对别的夫子的那几招,再不就是找些恶心的物种:蚯蚓、蜈蚣什麽的吓吓那个小白脸,依旧没人会逼他读什麽破圣贤书,玩乐才是人生第一要义!

  但两日下来,黄易惊异地发觉,男子不同其他夫子一样生气,也未恐慌,没事儿人一样,也不管他。

  “喂,既然你不想管我,就走,省得我老爹一天到晚要考我才学,以为得了你个破教书匠,就是个宝!”

  男子还是没有放下书,但这次他看的却是一本剑谱。他把头埋在书里:“你的招都用完了?”

  “什麽?”

  “用完了,我就开始教你功课,若是你还想玩,没关系,你能把我玩出黄府,我立马走人!”

  “什麽意思,你可别欺人太甚!”

  “字面意思。我想黄公子纵使再愚钝也听得懂我个中含义吧。”

  “你……好,一言为定,五日之内,我一定让你知道我黄爷爷的厉害!”黄易恨得咬牙切齿,咽不下这口气只好答应。

  “若你输了,乖乖静下心来,和我学些有用的东西。”男人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新来的父子神通果然了得,不论黄易用什麽方法整他,他从没有掉进陷阱一次。反倒是他自己,被这夫子搞得挺惨。而他做什麽,男人也不管,失去了往常的压迫,毫无乐趣可言的黄易,只得回去乖乖和男人念书。

   但自始自终,他从没有清清楚楚地看透这个男人的一点一滴。

   男人告诉他他姓杨,别叫他夫子,显得庸俗,叫师傅,又不算传授他记忆。还是叫老师来得实惠,什麽都教写於他些。但男人对他也很严厉,《四书》、《五经》什麽的要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偷懒就是几百遍的罚抄。男人也会武工,而且技艺惊人,每当他一不好好读书的时候,男子便对他“拳打脚踢”,最後黄易怕了,没办法只能把心思全放在读书上。本就聪慧的他,学得也快,文史方面的知识,他逐渐开始自学,寻找自己的兴趣,和男人之间的关系也就不那麽紧张了,有时竟可以心平气和地论讨学术。

  之後,介於男子了得的武功,他便缠著男子要他教授他,男子汉大丈夫,会武功,多麽好啊,比那些文绉绉的酸秀才英勇百倍。男子笑笑,掏出最初看得那本剑谱让他自学,而自己教他的是却扎马步一般的基本功,甚是无趣!

  男子舞起剑来很好看。那时,早就蛰伏了自己脾性的黄易,在男子舞剑的时候总会发呆,直至男子示范完毕,不曾回神,问他懂了没,他愣愣地点头。让他照做,他却又像傻子一般啥也憋不出来。男子从不对他大呼小叫,最多对他投以“拳脚”。在黄易学了武之後,大多数是冷眼一代。每当这个时候,男子也不说话,收好了剑鞘,径直离开了,连一个眼神都不留。剩下黄易孤零零一人,不知所措。空虚渐渐充满胸膛,他会觉得那是老师看不起他,老师对他失望了,堂堂七尺男儿怎麽说,也不能被人看扁阿!

  可能那个时候起,老师的身影就落在他心底了吧……

  杨老师把儿子教得挺乖,老两口自然高兴,硬是把他多留了几个月下来。男子也很快答应了,不过黄易看得出,他并不是真心要教他的,像是要逃避什麽的样子。每每这样想时,他的心里总是一阵抽搐。

  男子不但会文会武,还特意和二老说,拿些黄家的账册来给小祖宗看看,教些做生意的礼法给他,日後,这宝贝儿子自是要接他们的家业的。二老敬重男子,毫无疑心,便给了男子这些重要的机密。男子果真牢靠,直接就传到了黄易手上。这一排排的数字,像一只只蚂蚁,看得黄易头痛,没办法,不是说要让老师看得起自己吗?拼了命也得学阿!

 

  黄易却是见过男子流泪的,那是男子最脆弱的一面。男子对著一幅画像发呆的样子至今令他记忆犹新。画像画得真切,一个英俊挺拔的男子抱著个刚出生不多久的孩子,笑得开朗。画上男子并不是他的老师,而男童,他也猜不透是谁。只知道老师在那儿人身上投注了很多,一向以冰冷面孔视人的他,怕是燃著熊熊烈火的吧!

  黄易并多想,推门进屋,将男子拥入怀里,前襟一片湿透。温润的液体带著陌生人的体温,一阵阵地传入黄易的身体,陌生却又充满兴奋。他从不知道自己拥有如此宽厚的胸膛,可以承受一个男子的哭泣,年少的悸动,漫灌在酥软的神经里,很想就这麽一辈子。

  男人并未推开,肩上的重担已经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想念死去的妻子,他也想念那个他,但又不能插足他们的家庭。他想去看看被他安置好了的宝宝,但他更想得是从此与他形同陌路。久留江南之地不为上策,他多想找个温暖的怀抱,从此就定下来,即使爱上那个男人并非他的初衷。

  爱情,是毒药。困不住别人,但困住了自己。

  男子日後,再也未做出如此懦弱的举动,回复了往日的清冷。黄易的目光却越来越依赖男子。平日里的眉目交汇,下意识的总要寻找男人的影子,以及看见男人後会心的笑容。男子什麽也未表示,黄易却觉得这样的日子也算是老天对他的恩赐,倘若这样百年,亦不会孤独。虽然得不到他的爱,陪在他身边的人总是他。

  黄易也知道男子心里有个人的。

  所以男子离开的时候很决绝,毫无一丝留念,就像他们是陌生人一般。那日,雨天,江南的烟雨,总是朦胧的,透著离愁别绪,如同浓墨重彩的山水画,伤到了人骨子里。

  黄易没带伞便跑了出去,雨水淋了他一身,也不顾爹娘的阻挠。青苔石桥上,雨水溅起的晕儿圈圈扩散,男子漠然转过头,看他滑稽至极的样子。

  男人对他果真没有感情,几丈的距离,匆匆交待了几句好好读书,不要辜负爹娘期望的话,便走了。任黄易在後面大喊大叫,未曾回头。黄易吼得累了,踏著泥泞的石阶,水滴溅起,犹如传说中的许仙和白娘子断桥相会。

  黄易死死地抱住男子瘦削却挺拔的後背,怎麽也不肯放开。男子用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他再附上,交叠著怎麽也不肯放弃。男子的武功自是高深许多,三次开合下来,他一把抱住黄易的手,将伞柄塞进他的手里,兀自下了桥。

  淋湿的,是两个人,也却只有一人。

  他依旧喊著叫著,男人回头朝他看了眼,一句别爱我,粉碎了一切。烟雨江南,空有离愁。

  黄易记不得那日後的一场大病,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月有余。他不再是那个纨!的公子,为了他一句应付的话,他可以拾起枯燥的账册,他可以练起为他而学的剑谱,只为了出人头地。希望将来的某一日,男子听到了他的成就,会会心地会笑,然後到江南来找他。

  终究这麽一天不曾出现。未及弱冠的他,便是南部出了名的经商神童,生意来往,任是多美的人儿,他从未醉倒过。一场少年时莫名其妙的单恋,毁掉了一个男人一辈子的恋爱。

  有时候,黄易会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挺傻,一个连名字都未曾告诉他的男人,怎麽可能为他背弃世俗,做他一辈子的停留?

  多年以後,黄易知道了男子是谁,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却再也寻不得男子甚至是那个男人。一句杨老师,只是空添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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