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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_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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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是什么朝代,哪位将领在此修筑城楼,甚至这被唤作沙关的关卡究竟是何名称,都已不可考。于人所知的,只是早已模糊不清的城头牌匾外头,重新安上了这代礼尊亲自起名,亲自书写,简洁明了很有老爷子风范的“沙关”二字。

  飞声的目光收了收,愣了愣,重又看去,微笑了。

  城头,檐角之间,值守弟子也发现不了的犄角旮旯。

  一人披着件厚实而老旧的黑色大氅,打着花布头补丁,沿帽一圈儿不知什么长毛毛,看起来油亮顺滑,质地甚佳,只是稀疏的稀疏,秃毛的秃毛,不知哪家交好的富家子赠的旧物。

  裹在里头的人背面看去像极个蜷缩哆嗦的小老头,走近一看,虽包得严实,却歪七竖八很是自得地屈膝盘腿,脑袋一晃一晃,原是在对着沙漠尽头轻声哼歌。

  飞声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察觉人来,哼着破调子的人半回了头,又看向远方:“哟~打发崽子们睡啦?”

  “嗯。”飞声坐在付云中边上,也眺望远方。

  满满月华。

  沧桑荒凉的沙原,独特的静谧。

  飞声忽然有些明白付云中为何要摇头晃脑地哼歌。

  哼着歌,得着乐,才不会觉得这一望无际的荒蛮之地哪怕无风无沙,远远静观,都雄浑壮阔地似要将人吞噬。

  付云中道:“这地儿白天火烤,晚上温度骤降,寒得要死。现在时节还好些,早一两个月,没经验的人睡一晚上真是就怎么没命的都不晓得。你看好崽子们啊。”

  飞声道:“不打紧,刚睡前分了明日各自前行的三组,领了名牌,他们正兴奋着,或许一晚上睡不着觉,冻不死。”

  不同于相较而言更为松散的“撷英会”,“初兵行”时各考生乃至管带、师父、考官及随行人员皆领一块轻巧木质名字牌,随身携带,不论过关、落榜、作弊、受赏、处罚,只要名牌被诸尊收到手中,便是尘埃落定,谁都说不得一句。

  “没事,冻坏了,给我预备的担架借他们抬回去。”一向专门负责拖后腿,这回直接成个重伤号的付云中嘿嘿笑,“他们讨论的是明日之事,还是今日之事?”

  “都有。”飞声顿了顿,“可怜了其中几个本对方掌事印象十分好,暗中仰慕的少年郎,垂头耷耳,很是伤怀。”

  “……兰心认罪了么?”

  “说是认罪,还不如说是来领罪的。”

  付云中微愕,看向飞声。

  飞声继续道:“今日清晨,礼尊唤她来,她已似早料着这一天了,算是和盘托出吧。”

  付云中忽然想起白日里礼尊说的那句“若要得人善待,必先善待他人”。

  “兰心这女子,看着柔弱,甫出口,却已叫我刮目相看。”飞声的语声带上喟叹,“被这么些个故作威严的男子盯着,还面不改色,撸了袖子,露出雪白至苍白的一大截臂膊,越靠近肩头却越是纵横新旧伤,瞧得人不得不动容。她依旧平淡,道了一句:‘我等这一天已经够久。如今,不是我说不说,而是你们信不信了。’”

  听着,付云中似能想见,兰心垂着眸子,一张干净端正,犹为沉静,甚至带些虚弱,比年纪更成熟三分、缄默三分,乃至沧桑三分的的脸庞,抚着血痕,静静开口,淡淡微笑。

  跟着那样的主子,被他人无端指责与孤立,她的本性,却原已被逼得如此决绝。

  飞声道:“所有一切,都是方雪娥谋划好的。方雪娥本也没那个胆子,可她却于三四个月之前,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方雪娥作风不检,本也是常年喝避孕之药,当时便将兰心毒打,道是兰心未检查好药方之故。其后又变了心思,要利用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坐上刺史夫人之位。这期间,因孕,亦因歹心,方雪娥时常私下拿兰心出气,还都伤在外人无法察觉之处,那丫头着实受了不少苦。”

  “……也难怪。看来这胎当是凌峰子嗣,若是凌峰知了,必会将胎打去,或是反手让方雪娥先一步身败名裂,逐出城去。方雪娥这般有野心有机心之人,怎甘坐以待毙?兰心也是能忍够狠,搭上自己,终将方雪娥扳倒。”付云中说着,笑一声,又斜对着飞声挑了挑眉,“但做得这么大,牵连这么多,连京城的人都来了,是方雪娥造的孽,还是你帮的忙?”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飞声勾了唇,望向沙原尽头,一本正经,侃侃而答,“……夫贤、不肖;智、愚;勇、怯;仁、义有差。乃可捭,乃可阖,乃可进,乃可退,乃可贱,乃可贵;无为以牧之。审定有无,与其虚实,随其嗜欲以见其志意。”

  听见完美的扯淡,付云中哈哈笑:“是说你只是顺势而为,牵线搭桥,其实不干你事么!哪儿学来的这套鬼谷,我可不记得教过你!”

  “用得你教么,你又教过我什么么。”飞声继续面不改色,“从小到大,不都是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付云中继续笑。

  还好那帮崽子没见过他们大师兄这幅死相,不然不得做噩梦,真要一晚上睡不着了。

  听见响动,值守弟子走近两步:“谁在那儿!”

  飞声微皱了眉头,怪责地看了付云中一眼。

  方才没收住声的付云中吐吐舌头,忽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了飞声胳膊,骤地贴近飞声脸颊,压低声音嘿笑,小眼神儿不知该说是湿湿嗒嗒,还是勾勾搭搭:“走,带你去个地方。”

  飞声驾轻就熟,付云中贴上来时便往后靠出了个最合适的距离:“去哪儿。”

  值守弟子已走近,付云中赶紧扯着飞声站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和一句飞声从小到大听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语:“管你啊!跟我走,就对了!”

  飞声吸口气,反抓了付云中手腕,叫付云中想一个人偷溜都不成:“太晚了,明日……”

  未说完,已被付云中打断。

  “那我换个说法。”付云中不急不气,反更笑得一夜江南:“走!陪我相依为命去!”

  飞声一怔。

  瞧着付云中的眸子,一时竟无语反驳。

  满眼满眼,桃红柳绿,如烟如画。

  付云中趁机拖着飞声就往下一跳。

  飞声回神,已经跟着落地,被继续拖着哒哒哒往沙漠尽头一阵猛跑。

  无奈一声叹。

  某人发病了,基本不好治。

  还是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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