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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_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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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长吸一口气,淡然道:“虽是八百年诅咒般的命运,可我还是定会护我亲子周全,不叫青俊知晓还有个我儿存在。可他另一个孩子,小重明的命,却不是青俊一念之差的怜悯而留下来的。是礼尊老头儿使了个诈。我后来才知,礼尊不知如何得到了青俊要带着重明出沙关的消息,也带着我的孩子去了沙关。礼尊定是知晓青俊是要杀了重明随后自戕,断绝青尊血脉,了结云墟禁锢,而让他俩见了面了。虽然他俩本就见过面,我想,礼尊是想要救青俊的命,和重明的命。我想,青俊定是在那一眼,明白了礼尊的用意,了悟了那个孩子究竟是谁。是他的谁。是他即便杀了重明,也扭转不了的命数。才在一瞬一间,改变了他的想法,和一个孩子,不,是两个孩子,或许也是整个云墟城,整个中原的命运。”

  季礼吃惊,又一叹。

  “不过,我也是很疼小重明的,虽然女人天性使然吧,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呢,心爱之人与他最爱之人的孩子,唉……”

  闻言,季礼苦笑。

  女子既笑且叹,顿了顿,又道:“不过幸好,不论于公于私,为保重明还是我的亲子,我都竭尽全力,辅助青俊,按照他的计谋,动用了我几乎所有的力量,差些叫青俊识破我除了身为回鹘王族之后的棋子,还有另一个只为礼尊知晓的身份,终于引‘四象天地’一道动身,前往沙原腹地。季老您认得的,四象里头,最爱欺负重明,却也最宠重明,为重明最亲近的师叔凌风,就是当年回鹘安插在唐王朝的五君之首,负责潜入云墟,不论在云墟还是在回鹘都已位高权重的司震君。”

  季礼一惊:“原来他就是司震?!”

  女子点头:“可笑我族盗学了中原之术,有模有样为自己起了代号,反制中原。当年四象里的凌月,虽不是回鹘人,却也已是司震的人马了。我更担心的是凌风,凭他与重明的亲近,一旦少了青俊倚靠,重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

  “司乾、司坤、司巽是为回鹘王、后、宰相‘三王’,当还坐镇回鹘,其余司震、司坎、司离、司艮、司兑‘五君’潜入我唐,各自隐入江湖朝堂,不为外人所辨。”季礼语声高亢起来,“若凌风真是五君之首,武功谋略最高深莫测的司震君……还连凌月都已叛国,可见当年回鹘坐势之大,不铲除干净他们,重明他们几个孩子如何能敌?青尊怎舍得就这么去了?遭难的何止一个云墟城!你也不劝劝……”

  “他是必要走的。这是他的抉择。我有幸,能助他一臂之力,在那个他已知晓全部,连礼尊,或说整个云墟都无法信任,无法倚仗的时候,还有我在。”女子柔柔打断季礼说辞,语掉平缓,语气铿锵,语意带着笑意、叹意、倦意、懒意、乃至一丁点的得意,却无半丝悔意,“让他至少得以杀司震,灭四象,拖了六人性命,与他的命一道,布下莫大的归云剑气之阵,镇封追云十二年。只有青俊才杀得了司震、凌月,和跟随搜寻队伍进入沙原的叛徒与奸细们。剩下的,也才能为我一介藏身宫闱的弱女子遥遥掌控,借着十余次沙漠搜寻,及其后的城中动荡,一个一个处理干净。”

  听见“弱女子”三字,季礼松下表情,摇摇头,又苦笑了。

  “当年飞字辈尚小不论,十二年前丧命的二十三名重字辈,六名凌字辈中,除四名陪葬的无辜凌字辈,和一名误杀的重字辈,和一名伤后强自运功,震断心脉的重字辈,其余一十七人,尽皆伏诛。再加上城外人及其后云墟被处决和流放的三十九人,城里也差不多是干净了。只可惜,三王吸取了十二年前的教训,自五君以下,不再互通身份,相见不相识,要想再如当年前般连根拔起,怕是很难了。新一代的五君,我只能大略圈定是江湖哪门哪派,究竟何人,颇为头疼。”

  听完女子长长叙述,季礼重重点头,道:“可有老朽帮得上忙之处?”

  女子摇头,顿了顿,忽目光扑闪,少女般分外可爱道:“季老可知,我是借了什么理由来此的?”

  季礼摇头。

  女子道:“我跟他们道,我要重回故土,去看看年轻的姑娘们,是唱着什么曲,梳着什么妆,学着什么新式的女红图样。”

  季礼一愣。

  女子将茶盏搁在一旁桌几,抬了手臂,支着耳后。转眸,望着晨光一亮的窗外,遥遥某处。

  似是一眼,便越过了三十年的曼妙年华,瞧见如水年少的另一个自己,和那个自己眼中心上,紧紧追随的身影。

  女子便又嘴角噙笑了:“季老啊,我是真的,只是来看看年轻的姑娘们,是唱着什么曲,梳着什么妆,学着什么新式的女红图样的。”

  女子早已不那么年轻,不那么柔嫩,不那么窈窕了。

  或就因此,才能叫这女子这般寻寻常常,海枯石烂地美下去。

  叫这女子一笑起来,便是愈发透彻的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叫这女子一个抬眸,眼底已闪起星月般叫所有年轻男子刹那动了心的一挑艳色,炙炙如焚:“只可惜,他早已看不见,听不见了。住在他心里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我吧。”

  艳色如焚,却更是烧作灰烬的凄美,和甘作灰烬的坚守。

  季礼不答,皱眉看着女子,良久,一叹。

  停了捣药,洗净双手,整理衣着,老人迈至女子跟前:“不论如何,您回来了。长济堂真正的掌柜,也是……”

  季礼作势欲跪,被女子急急拉住。老人却是按下苦笑的女子,固执地双膝着地,向着端坐身前的女子长跪而拜。

  “第四十代云墟隐尊——阿姬曼毗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三章

  若说云墟风景好的地方,那可多了。山巅玄寂宫,冬月迎雪;山脚玄凝宫,夏湖映竹;山腰玄清宫,秋叶漫天;正中天元宫,春柳闻莺。

  但要说一年四季,云墟城里风景都好的地方,自然在玄清宫内。

  玄清宫,青阳峰,最高天台。

  晨。

  春,盛了。

  暖洋洋的太阳,暖洋洋的风。

  抬眼一望,便是恢宏云墟,浩渺红谷,绸缎般纵横的林带,和视野尽头一望无际的黄沙。视野收近,是满城热闹的榆林,和满城洒扫的云墟。

  深吸一口新鲜空气,付云中无声笑了。

  距班师回城之夜,已三天了。

  性子再高傲,武艺再绝伦的江湖人,也得吃饭,也会抠脚。

  经历再多变故,忍受再多伤痛,该换药的换药,该洗刷的洗刷。

  华美巍峨,传说中的云墟城,也是生活着的,呼吸着的云墟城。

  若站在此处的是飞声,浅浅一笑,便忙着处理事务去了。

  若站在此处的是江见清,必要乍乍乎乎一阵闹,闹完了,该干嘛干嘛去了。

  若站在此处的是桑哥,那得看心情,心情好,可以扔下一切赏景饮茶个一天,心情不好,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了。

  若站在此处的是付云中,满面微笑,迎风颔首,末了还得双手叉腰,来一句:“真他娘的好看!”

  可现在站在这儿的,还是付云中,却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付云中了。

  洗漱、修面、束髻。

  一身精绣素净华服,只少了冠带配饰而已。

  平日里邋里邋遢胡子拉扎吊儿郎当惯了的人,都道是三十上下爱财爱吃老不正经心眼却好的小阿叔的人,忽的神清气爽,忽的年轻俊朗,更还忽的英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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