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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小_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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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秋萍冷冷地说:“我也不会,我怕死,可于师爷单枪匹马就上了门,我们不妨猜一猜,你不得不去的理由。”

  “第一,你在撒谎。如今这纸条上空白一片,无论你说什么都无从考究,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没什么宵小偷掷纸条,一切都是师爷在自导自演,你的目的只是想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一个莫须有的人身上去。”

  “第二,你说的是实话,但你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以于师爷的智慧,应该不至于会觉得就你说出的那些,就能让我们所有人都信服,大人刚刚说了,你去老宅的动机不够。如果是这样,师爷不想欺瞒大人,却也不愿意和盘托出,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守口如瓶,当个纯粹的恶人!”

  这两段话语速飞快,最后那两个字咬得尤其重,于师爷像是被他的话锋给捶到了似的,嘴唇剧烈地抖了一下,但他紧抿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江秋萍正要继续攻心,李意阑却忽然出声了,他说:“我大哥刑名二十年,应该能算个有经验的提点。我记得他有一次跟我说,这世上有两种犯人最让他怜悯,一种是有冤要伸,却所遇非人,一种是口耳通畅,却不发一言。”

  “我当时听了,觉得这是诡辩,第一种的确让人同情,可第二种人犹有自作孽、不可活之嫌。直到今天我见到师爷,才忽然明白了大哥的苦心,是秘密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我也答不上来。”

  “只是如果师爷铁了心要当保守秘密的人,那就请提起做好两手准备,刑讯之苦不可免,世上也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他们俩都是口齿伶俐的狠角色,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唱得于师爷在这奉劝的夹板中左摇右摆,心肠本身就不硬,不然也不至于连个谎言都编不出来,颓然半晌被逼得老泪纵横,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实情。

  “……月桐是我的表侄女,当年史炎入狱,表面是严大人查案疏忽,私底下却也有我在推波助澜。月桐的爹,也就是我表兄,待我亲如兄弟,我们血缘虽然浅,可他喜欢读书人,正好我就是,我能考中举人,费用全赖老哥垫衬。”

  “后来月桐忽然离世,老哥悲痛之下听信了丫鬟的谗言,求我一定要让史炎罪有应得,我、我一直以为我没做错,直到那白骨案的风波袭到了月桐身上。”

  “江大人慧眼如炬,我说的是实话,只是隐瞒了神秘人以我所做的错事胁迫于我那部分。我为了这张老脸鬼迷心窍,竟然依他所言,我、我……实在是愧对圣贤、愧对史炎呐!”

  陈年的冤案再掀波澜,帮凶满脸的悔不当初,可李意阑却没法同情他。

  史炎就在不远处的重狱里,过得如何李意阑心中自有分晓,于师爷要真的这样后悔,在他上任之前,史炎绝不至于被打成那样。

  所以与其说是愧对,不如说是失去了粉饰太平的遮羞布,一时不知所措,下意识拿悔恨来堵悠悠众口而已,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世上谁都重要不过自己。

  人性之恶,恶不堪考。

  这样看来,吕川还算是个有担当的汉子,至少没有躲到李意阑提着枪杀到他头上才来认错。

  “今天就这样吧,谢大人,师爷的用度不要短他,衙门井井有条,里面有他的功劳,你准备一下,明日张贴告示,后日开堂,还史炎一个清白,”李意阑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谢才头昏脑涨地说:“升、升堂?可史炎是犯人,他没法击鸣冤鼓,也没有诉状啊。”

  而且主犯严海的官比他还大,借他俩胆郡守也不敢审啊。

  李意阑在牢门口回了个头:“诉状不难,师爷自己就是讼师,不过是挥笔而就的事,鸣冤鼓也不止为犯人而设,对于自首的人同样欢迎。”

  于师爷像是被抽走了一根筋,坐姿陡然瘫软了下去。

  回程时连寄声都不想吭声,每个人都忍不住想起了史炎。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不日就能重见青天,可之前四个案子里含冤的人,早已经成了一身铭刻的骷髅,永远失去了释怀的机会。

  虽说丁是丁卯是卯,这是两个系列两码事,可还是叫人憋屈得不行。

  李意阑今夜没了继续探讨的心思,其他人也心不在焉,回到后院之后李意阑就挥了手,叫众人各自散了去休息。

  他难得肯早睡,寄声颠颠儿地跑去打洗脚水,可还没出门就差点跟人撞成门神,来的是个衙差,带着一通禀报。

  “大人,门口有个女人,叫、叫……叫你去见她。”

  正常的禀报不会这样,向来都是谁谁谁求见大人,这转达里依稀有一股熟悉的霸气,寄声若有所察,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了神来,眼底满是欣喜若狂,嘴巴直接惊成了一个圆形:“我的个姑奶奶,白天救了江秋萍的女人是捕头姐!”

  李意阑匆匆穿过几重庭院,远远就看见衙门口站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刀跨在左边,飘带一样斜着翘出去,脚边躺了两个疑似人形的物体。

第20章 缝头

  在血腥气能扑进鼻腔的距离里,李意阑也看清了横在地上的是两个人,货郎打扮,被人用一根绳子五花大绑了,软绵绵陷入了昏迷。

  台阶口的人想是听见了脚步声,慢慢将面向调了过来。

  寄声登时“嘿嘿”地笑成了一串,屁颠颠地抛弃了六哥,朝他的捕头姐姐,也就是李遗的夫人飞奔而去。

  崇平有一种味道诡异的小酥饼,甜中带咸、咸中有辣、辣里含苦,名曰八味酥,受众相当稀少,可铺面稀奇的屹立不倒,寄声奇葩地好这一口,所以特别爱见到王锦官。

  都说英雄配美人,李遗颠覆过好几个惊天大案,夸他一句英雄实至名归,可他的夫人王锦官却不是什么出名的大美人。出嫁之前她是小城小当里的掌眼,之后跟着李遗踏遍神州,为了方便才领了一个捕头的差事。

  王锦官有些女生男相,无声地杵在衙门口,愣是比旁边的衙差还高一截。

  她眉目高挑浓重,鼻头尖、嘴唇薄,眼角还有些下三百,喜穿深衣、携刀带剑,浑身看不出女子的温柔似水,反倒有股凶冷气。

  当年就是相面的说三白眼的女人有虎狼之心,容易克夫,所以老娘百般刁难不愿意让她进门,可李意阑不敢怠慢她,一来她是他大哥唯一见了会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女子。二来她是同道中人,是个刀中好手。

  李意阑顿在门口笑了笑,温声道:“嫂子,你怎么来了。”

  问的是“怎么”,他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他的嫂夫人是个独行侠,心里的主意从来铁打的一样,所以跟他大门不出的老母亲合不来。她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一切前提糅合到她心里之后,变成了一句她想来,李意阑也就是假客套。

  王锦官正在摸寄声的头,闻言看向他,清冷的目光上下动了动,眉心立刻皱了一下,她说:“前两日梦见你大哥,他说想你了,我就来看看。”

  她的嗓音和冷脸有些不搭,低而柔娓,不说话像个女阎王,不看人却又像淑女,两相搅和使得她身上有种难言的气质。

  面对面的表情难掩,李意阑一见她脸上的小变化,便会意到她这是对自己的病秧子状态不满意。

  武人讲究真气外敛内放,投在人身上就是精气充沛,可他天天不睡觉,熬得是双眼血丝密布,枪也收到了袖间袍底,浑身没点儿高手的气象,也难怪她看不过去。

  李意阑刚觉得好笑,又被下一句给刺到了,李遗是他们共同的遗憾,他给他们搭上了家人的线,却又走得那样突然。

  大哥过世以后,这是他跟王锦官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是母亲叫她回去拿休书,她面不改色地接过去,一刻不肯多待地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弯了下腰,将信封搁在了门槛上。

  押当里的掌眼有一双能让圆底的鸡蛋都立起来的稳手,休书一半在外面一半在屋里,被风掀了几次都没落下来,也就是她的意思,她只接李遗的休书,也只肯为李遗进这个大门,别人的话都不算数。

  第二次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驮着个发须皆白的郎中来给他看病,老大夫摇完了头,她在院子里沉默地坐了半天,晚饭都没吃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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