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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小_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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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辛停在书桌前面,拿起他放下的墨石慢慢地磨了起来:“息心观路途遥远,寻常人也未必进得了山门,你这信要怎么送?”

  李意阑落下的笔势一顿,笑了笑说:“没有信鸽确实难办,其实最好的人选是寄声,他随我上过山,也有自保能力,不过我不用问都知道他一定不肯去,所以我打算飞鸽传书到英雄寨去,让寄声他爹去帮我合计最快的办法。”

  “挺好的,”知辛委婉地说,“不过要是你信得过我,可以到栴檀寺去借信鸽一用。栴檀寺有与无功山通信的飞鸽,一个昼夜即可抵达,届时再从无功山去息心观,走马的路程也就不剩多少了。”

  这是现成的捷径,比英雄寨再去摸索肯定要快,李意阑有些欣喜地抬起头,又因为借用的知辛的关系而有点不好意思,他仰着头微笑道:“这当然好,可……方便吗?会不会给寺中徒增麻烦?”

  “不会,”知辛温和地说,“其实无功山没有世人想的那么不染凡尘,方丈大师大度善助,平时周遭的乡邻遭了天灾,都会派弟子下山去帮忙修缮,不会置身事外。你是在为天下不公之人请命,方丈要是收到你的信,只会欣然相助,你不用有顾虑,你我之间,不存在欠负人情这种说法。”

  李意阑不自觉露出了一种痴迷的神色,他的语速很慢,当中掺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和温柔:“不,我欠你很多,你的每一分帮扶和情谊,我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第67章 刘芸草

  曾经有对年轻的男女到慈悲寺来求姻缘,并且也不负期冀地求到了一支上上签。

  他们去找善法堂的大师解签的时候,相互对视的眼睛就像李意阑这样亮,双眸莹润、一眼不眨,无声中自有一股绵绵的情义流转。

  知辛当时路过,不经意看见这两人,纵使素不相识,却似乎也能感觉到他们的那种知足和圆满。他为那种珍惜祝福和微笑,却也觉得这种情感终生都与自己无关。

  可当李意阑这样看着他的时候,知辛明明踏在平地上,却莫名觉得自己在往什么地方下坠,偏偏他还不想挣扎,只是一边往李意阑的眼睛里看去,一边毫无理由地笑了一下。

  “记着就记着吧,”他知道李意阑固执,没再劝说这人视若平常,只是开玩笑说,“这样等到哪天我需要帮忙,你就只好义不容辞了。”

  “这是自然,”李意阑笑着说完,忽然又觉得这样好像有点不盼别人好的意思,连忙补充道,“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平平顺顺,最好一辈子都不需要找人帮忙。”

  只有这世间最幸运的人,才有可能从生到死都一帆风顺,前半生的经历已然证明知辛没有这种福分,但这话不失为一个让人动容的祝愿,知辛心口发暖地笑着说:“你这愿望要是能够应验,那比帮多少个忙都管用,那就借你吉言,免我无病无灾。好了我不打岔了,你快写,一会儿张潮他们该走了。”

  李意阑一想也是,连忙埋首到案牍,奋笔疾书地写了起来。

  知辛从书桌前走开,坐到了木窗下面的圈椅上去抬头看天,却见入眼的天际阴云密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降下雨来。

  李意阑素来是个行动派,也不在意文笔,两封信唰唰写就,落笔之后在公文的角上烙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提刑印章,接着用镇纸将两张纸摊在一起压着待干,起身跟知辛一起吃所谓的豆腐去了。

  因为有任务在身,张潮和吴金吃饭极快,李意阑二人才提上筷子没多久,那两位就站起来准备出发了。

  这饭一离开回来就冷了,寄声没让他六哥起来,问他要了吩咐,跑出去叫公文装进信封,接着到马厩挑了两匹快马,将张潮和吴金送出了后门。

  饭后知辛独自回了房,他这一上午跟着李意阑从大厅晃到高堂,早课都还没有做,这会儿回屋里亡羊补牢去了。

  白见君本来准备走,一听说李意阑他们要去牢里,倏然又改了主意,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惜才惜英雄,他要去看看扇贩子的情况。

  牢中分外阴冷,李意阑等人在去路上碰到了诊断完毕,正欲往回走的郎中。

  江秋萍急着审人,抢先问道:“大夫,那人情况如何?醒了没有?”

  郎中叹了口气,忍了忍还是说:“发着高热哪,神识沉寂,也不知道还醒不醒得过来,你、你们要是还想让他活命,最近千万不要再动他了。”

  这话里有点埋怨他们手段残忍的成分,李意阑顾念他的身份没有跟他置气,好言好语地答应了,让他赶紧回去给那个袁宁抓药。

  寄声对此颇有感慨,皱着脸说:“哎,之前将他往死里打,现在又生怕他活不下去,要破个案可他娘的难啊。”

  江秋萍不爱听这些气馁的话,从身后给了寄声一个脑瓜嘣,敲完又在他背心轻推了一把:“这就难了?那白骨案里那些连吭都来不及吭一声就被咔嚓了的人不是更难?好了别长他人的志气了,走起来,别堵着我。”

  很快一行人抵达刑房,没进门就听见鞭子闷沉的抽打声里混着一个女人的哭腔和怒骂。

  李意阑听她一会儿喊一句“先生”,一会儿又让狱卒“别打他”,喊来喊去许是不奏效,又开始恶毒地诅咒狱卒不得好死。

  那声调凄厉尖锐,一路从耳膜刮进心里,让李意阑即使身处敌对的立场,也仍然觉得不太舒服。

  不过这也证明他的决定没错,明显在这个女刺客心里,扇贩子的性命要比她自己的重要,可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呢?因为她对扇贩子有感情,恩情、亲情或者爱情都有可能,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她的罩门。

  所以只要持续朝这个弱点上猛攻,她松口的可能性就相当大。

  李意阑抬腿往刑房里踏,腿提起来的瞬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多了个馊主意,于是他又退回去,走到了守在刑房左边的狱卒。

  那狱卒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叫了声大人,李意阑示意他附耳过来,等对方服从了之后,就低声对狱卒说:“你就站在门口,在我出来之前不要离开。若是听见我在里面连咳四声,就冲进去说,盈字号里的那个袁宁不行了,问我救不救,记住了,要装得像一点、仓皇一些,听清楚了吗?”

  狱卒刚刚没有去旁听开堂,此时还不知道假伙夫暴露出来的名字叫袁宁,他似懂非懂但又不敢问,只好点了点头,将李意阑的交代放在脑子里暗自嘀咕。

  李意阑说话的时候江秋萍就凑在近处,因而等他一说完就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这屋中的两个人,会在意那个袁宁的生死吗?”

  李意阑只是直觉袁宁的地位不一般,他说:“不知道,试一试吧,反正就是几句话的功夫,也不麻烦。”

  江秋萍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有人在意吧,不然再这么打下去,一个案子没办完,咱们全练成面冷心黑的酷吏了,唉。”

  李意阑明白他的意思,那种不愿意却循序渐进地习惯着跟自己一样的人在面前挨打哀嚎的感觉挺瘆人的,就好像看着自己心头的血一寸一寸地在变冷一样。

  他安慰地拍了拍江秋萍的肩膀,没说什么,直接进了刑房。

  房中正在上刑,狱卒见他来了,手上的动作一顿,就要转过来行礼,李意阑用余光留意着女刺客的表情,迅速打断了狱卒的停顿,他说:“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狱卒齐声应着“是”,鞭子“啪”的在地上一振,接着就抡到扇贩子身上去了,让人心惊肉跳的抽打声再次在逼仄的刑房里续上了前尘。

  扇贩子已经片刻不休地被打了三个多时辰,浑身的衣衫浸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滴,配合他单薄的身板和之前积累的伤势,看起来已经有了气若游丝的迹象。

  女刺客焦急得在木桩上疯狂地挣扎,可她再天生大力,也挣不断密密麻麻的新制绳索,只能徒劳地用难听的言语攻击所有人,态度仍然强硬。

  李意阑随便她骂,既不坐下也不说话,只是偶尔对上视线时会对她扯一扯嘴角,然而在这血腥味冲天的牢房里,那种不达眼底的假笑让他显得异常冷酷。

  寄声立场不同,没有看出什么冷酷,只是隐约察觉到他不高兴,没敢上前抖机灵。

  江秋萍却能够理解他这种不近人情的嘴脸,狭路相逢不见得勇者得胜,心狠的人却总是赢多输少,既然是要诛这女人的心,那就绝不能让她窥探到丝毫不忍。

  狱卒们施刑时的情绪本来十分外露,要嘲笑就嘲笑,要侮辱就侮辱,可大人们纷纷往这儿一站,他们反倒约束了起来,闭上嘴一味地卖力抽打。

  这使得刻意的沉默在刑讯声里恣意蔓延,让人隐隐喘不过起来。

  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只有白见君一个人神色如常,他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的暗自交锋,只是出神地看着扇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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