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在被迫成为万花的日子里_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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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着的女子见苏浅来了,并未站起身来, 只是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她说:“进去吧,也没几刻了——舍妹无礼, 还请先生见谅, 此间病人, 先生尽力即可。”

  苏浅一听,便知里面这人怕是救不回来了,但却没有看也不看的道理,也不多与人废话,点了点头便进去了。他一推开厢房的门,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他皱了皱眉。

  这样浓重的血气,如果是一个人身上流出来的,那怕是身体里也没剩多少血了。

  床上的人盖着一袭锦被,很厚实。苏浅走进了才发现,这是一个老太太。

  苏浅见过她……白天的时候,她就是白天被狼牙军抓着走押去菜市口的那个老妇人。

  苏浅先俯身翻了翻对方的眼皮,又探了探鼻息,确定人还活着后便在床沿上坐下,下意识从锦被中摸出对方的手腕,只觉得触感不太对,又觉得仿佛摸到了一手潮湿。他一愣,低头看从锦被中探出的手,原本雪白的皮肤上已经沾满了接近于暗红色的血液,他又看了看他手掌中的那只属于床上这位老太太的手。

  ——那是一只沾满了血,只剩一半的手。老太太年迈松弛的皮肤与肌肉已经少了一半,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一点白色的骨骼,苏浅又将对方的手臂从锦被中抽出了一些,再往上,便已只剩森森白骨。

  “别看了,里面全是这样。”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她双手环胸,俏脸上满是冷峻之态。“我们也不过尽人事罢了——那群万花谷的弟子一听病况,直言等死吧,连来都不肯来。”

  苏浅站起身来,缓缓地将锦被掀开了一瞬,看了看里面的状况后,又轻轻地放了下来。

  似乎是被他的动作惊动了一般,床上的老太太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她的眼球上蒙着一层灰蒙蒙的膜,叫人不忍直视。“郎中……来了吗?”

  “正是。”苏浅俯身为她将锦被掖了掖,柔声道:“您的伤不严重,不必慌张。”

  血肉尽去,徒留白骨。油尽灯枯,药石无罔。

  老太太这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睛里滚下来大颗大颗的泪水:“好疼啊……那帮畜生……”

  “……”苏浅从袖中摸出了一颗药,从旁端了一杯茶水来,温声道:“来,吃药了。您吃了这颗药,便不会痛了。”

  “真的?”老太太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然后艰难的张开了嘴。她的门牙还缺了两颗。

  苏浅将药丸放在了她口中,只是做了一个喂水的动作,茶水依旧在杯中,稳稳的不动。

  老太太吃了药,脸上浮现出一种开心的神色,说:“……是仙丹吗……怎么是甜的……好甜……”

  她说着,便这样去了。

  脸上依旧留了一丝微微的笑容。

  女子在听到苏浅说吃了药就不疼的时候,就没忍住用力摁了摁眼角然后逃也似的大步出了房间。

  苏浅凝视着老太太的面容,从袖中摸出了一张锦帕,轻轻的盖在了她的脸上。“您放心,您这仇,我必给您报了。”

  唐无渊原本是要救她的,也是可以救下来的,但是唐无渊被他拦住了……但是这不是他的错。苏浅分得很清楚,这是……那群狼牙军的错。

  但是他却不能问心无愧。

  苏浅从房中出来,两个女子都冷着一张俏脸坐在圆桌旁,沉默不言的喝着茶。

  “没救得回来,老太太去了。”苏浅露出了一个接近于无的笑容,与两位女子说:“是在下无能,在下还是另寻住处吧。”

  刚刚开门的那个女子捧着茶杯,头也没抬,低低的说:“方才与先生开玩笑的,先生还是住下吧。此间还有两间空房的。”

  “亏的是先生,不然这老太太怕是走也不安稳。”女子说:“都是那群万花弟子,见死不救,不然……不然……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呢?”她说完,苏浅看见她手中的茶汤动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入了茶碗中。

  另一个女子淡淡的说:“先生不必在意,舍妹是去杏仁堂吃了两回闭门羹,心有不忿罢了,与万花神医们无怨——怕是医圣亲自出手,也不见得能妙手回春。”

  “确实如此。”苏浅点了点头,心想他若是在杏仁堂,怕是也不会来。

  拉着一名郎中来看一位将死而必死的病人,何等的残忍。

  苏浅抬头看了看月色,温和的道:“两位小姐,可否赏在下一碗茶喝?”

  “自然可以。”年长些的女子从一旁摸出一个茶碗,给苏浅倒了一碗茶,苏浅走上前来端了便喝了,放下了茶碗就往门外走去。

  “哎?你去哪?”开门的女子惊叫了一声。

  苏浅举了举自己那只沾满了血迹的手,头也不回的道:“去洗手。”

  “去洗手就去呗……哎!水井不是在另外一边吗?姐?”叶凌霜突然拍了一下头,问道。

  叶问霜面无表情的将最后一口茶饮尽,回答道:“别人要洗手便让人家去,萍水相逢,你又逼着人家犯了忌讳,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这不是看着他那张脸我才多关心几句嘛……”叶凌霜嘟囔了几句,然后用力擦了擦有些泛红的眼角。“你说这百药先生干嘛去了,莫不出去找狼牙军了吧?”

  “未尝不是。”叶问霜放下茶杯,瓷器在桌上磕碰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她自背后剑匣中抽出一把长剑,剑身不知以何物制成,较寻常的剑要细一些。抽出的一瞬间从剑身上映射出了一层金色的微光,宛若一泓秋水,几片制成银杏叶子样的装饰物镶在剑刃上,令这把剑怎么看都像是一把装饰品而不是一柄凶器。

  但是整个藏剑都知道,这把剑,锋锐难言。

  这是先庄主叶孟秋为叶婧衣所铸之剑,叶婧衣天生体弱,患有三阴逆脉之症,此症每逢朔月必然发作,危机重重。叶婧衣几乎是足不能出户般的被困于家中,日复一日的与病魔斗争。此剑长三尺三寸,重三斤三两。这是一柄双生剑,一柄由叶婧衣随身携带,一柄则供奉于千年银杏树下,望以银杏之长寿,续叶婧衣之命脉。后来叶婧衣离开藏剑后颇有奇遇,不必再已千叶长生剑做祝祷之用。

  其中的一柄,便赐给了叶问霜。

  她挥了挥剑,确定它还趁手后,便往外面走去。

  “哎哎哎?姐,你去哪?”叶凌霜见状有些吃惊,连忙站起来问道。

  叶问霜挥了挥手未曾持剑的那只手:“我也去洗手,你在家等我——你要是被我逮着你出去了,你就等着在家关一辈子吧,我回家就让爹把你许配出去!”

  “……”叶凌霜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大姐走了。

  苏浅出了门,便往平康坊走去。之前零零三提到去平康坊寻了一次,他便知道今日定是有什么大人物在平康坊逍遥快活——否则的话,零零三去平康坊寻什么寻?宵禁之下,谁会点香点得能香飘十里?

  他从袖袋中摸出了落凤。

  他不知道他现在的做法对不对,但是他知道他绝不可能就什么也不做的渡过这个夜晚。

  今日整个平安坊中恍若是一个不夜天,到处都扎满了金花与灯笼,彩绸与彩带被风吹得在空中舞动着,穿着暴露的西域舞娘在露台上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台下坐着各色狼牙军官,一个个仿佛被这繁华眯去了眼睛,也不知道看什么才好。陪坐的大唐官员笑呵呵的劝着酒,指着穿梭在各色狼牙军官中的美貌女娘,推着她们去向狼牙军官谄媚。

  苏浅几乎如闲庭兴步一般的便走了进来。

  他穿得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弟子,今日作陪的官员又多,看到他的一瞬,便觉得也是一名坐上宾,自然是无人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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