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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_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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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素节只觉得双颊微烫,好像十数年没有谁暖过的一颗心又开始勃然乱跳。

  张起仁淡淡目光从他身上滑过,早已心知肚明吴议口中的“高人”是谁,也不揭穿其中关窍,只微微颔首:“此事来龙去脉已经清楚了,吴议既无害人之心,能拿出这方剂也算是将功补过,依老夫看,就到此为止,如何?”

  江氏也只得默默绞紧了帕子,端出贤淑的架子:“张公言之有理,如今真相水落石出,也算是还议儿一个公道了,你这孩子也真是,早告诉为娘,也不至于闹出这一番事情,平白给别人耻笑了去。”

  这话是指摘他“阿意屈从,陷亲不义”,硬要给他扣个不孝不义的帽子。

  吴议不禁勾起一丝冷笑:“夫人此话不然,从前吴公是父,草民是子,儿子在父亲面前就算有冤屈也只能忍着,否则就违背了孝义。现在吴公是官,草民是民,在父母官前不敢再有藏掖,否则就会污了公明断是非的英名。”

  江氏几乎被噎得喉头一梗,片刻间竟回不得嘴,万没想到这个从小没上过书房的庶子居然也能振振有词地反驳回来,还偏偏挑不出字面上的错处。

  吴议在心底微嘲,不就是礼仪仁义那一套吗?谁还没上过九年义务教育了。

  江氏在桌上连败两城,没讨着半点好处,一方手帕在手里绞了又绞,几乎要扯破开来。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对这个病秧子心慈手软,今时今日他已经和鄱阳郡王同气连枝,再想除之而后快,就不是件容易事了。

  怎么当日就没听吴九的话,直接斩草除根呢。

  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了,两三回酒杯推过,她便告了不适,匆匆离开了宴席。

  一出饭吃到这里,剩下的话头便和残羹冷炙一样索然无味。

  李素节醉眼熏出桃花,朝张起仁摇摇晃晃一举杯:“数年不见,父……圣上贵体可还安康?近来头风又怎样了?”

  张起仁握住那截发冷的手腕:“郡王喝多了,您的父皇春秋鼎盛,病也大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道,“也对,议上是重罪,是我喝多了……嗝。”

  “议上是重罪,但儿女关心父亲是孝义。”张起仁温和一笑,声音却被秋风染上肃杀之气,“您是圣上的四皇子,李唐皇室正统的血脉,这一点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吴绩眉心一跳,几乎以为这话是冲自己来的。

  这话代表的到底是他自己一颗医者仁心,还是太子满腹手足之情,又或者,是圣上对游子的垂怜?

  他在一番纠结里几乎拧坏了眉头,张起仁却只慈祥万分地一拂手,把李素节整个交给侍候一旁的李福:“照顾好你家郡王爷和小世子。”

  张起仁意在敲山震虎,三两几句话便揪住了吴绩这只大虫的后颈毛,让他浑身肥肉都猛地一缩,不由庆幸,还好李素节才沦落到袁州的时候,他虽也不算多加照拂,好歹也没有落井下石。

  倒是吴议闷声发大财,不动声色地攀上了这个垂落民间的皇家枝叶,其中的手段,便十分耐人寻味了。

  他把吴议放在眼珠里颠来倒去地看了又看,好像头一回认识这个骨肉相连的儿子。

  吴议懒得去剖析吴绩的灼灼目光,反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端坐在上的张起仁。

  能在太常寺里混出名号的绝非等闲之辈,更未必就是认理不认亲的善类。张氏与吴氏一贯交好,断不至于为了他这个爹不疼娘没有的庶子让两家生出龃龉。

  是给李素节一个面子?还是为了打压打压不成器的吴栩?

  带着满腔疑惑和酣睡在臂弯里的李璟,吴议昂首阔步地走出吴府的大门。

  这一回是清清白白、一身凛然,和吴府当真没有半点纠葛了。

  刚把李璟放在卧房里安置好,便听得门口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半轮明月高悬天顶,落下细细的银辉,勾勒出李素节一道塌肩垂首的身影。

  吴议压低了声音怕吵醒李璟:“郡王爷还有何要事吩咐?”

  李素节一路被扶回家来,三分酒意、七分愁肠都被吹散在萧瑟秋风中。

  他踟蹰片刻,难得一见地露出犹疑神色:“照今天的情形看,张公相中的人十之八九就是你了。”

  吴议不禁苦笑:“郡王爷,我脑子笨,装不下什么鸿鹄壮志。”

  “这话又从何处说,你若是苯,那……”李素节刚想援引历史上大智若愚的名人轶事,突然间像被口水噎住似的停了下来,月色掩映下的面皮也翻出点红光。

  吴议:“……郡王爷?”

  李素节眉头一皱,支吾半天,终于从喉咙里蹦出一句——

  “若你想留在袁州,我这郡王府永远为你留一间房。”

  吴议微微一愣,不由为这话里的温度深深动容。

  吴家给了他这具人人嫌弃的肉身,而李府却给了他一个可以安身立命、退有所依的家。

  寒风过身,都擦出些许热来。

  他刚开口想再言谢意,李素节早已按住他的手,两双诚恳的眸子在彼此眼底探过,千言万语都化做一个合掌大笑。

第14章 捉虫

  张起仁在袁州逗留三日,便收到京城加急快信。

  吴绩小心陪侍在旁,但见张起仁眼珠一凝,便立即将信纸纳回袖中。

  “东宫有旨,英国公病势缠绵,召老夫立即挥鞭返程。”他把目光转向吴绩,“本来想好好一解乡愁,现在看来是不能够了。”

  吴绩哪敢反驳:“博士要旨在身,下官只恨自己无力襄助。”

  张起仁深叹道:“遴选生徒一事,本该设立考堂,慎重挑选,以保公平,可惜老夫是心有余而时不待啊。”

  吴绩忖度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此事与英国公的病情相比,实在是不足一提,博士慧眼识珠,若有合眼的生徒,大可以先提拔了去,以免错失良才。”

  张起仁左右不过在吴氏子弟里挑一个高个的,与其等考场里头吴议之流突然冒出个头,倒还不如趁热打铁,把吴栩举荐上来。

  张起仁只一眼便瞧出那便便大肚里装了些什么弯弯肠子,也不点破:“吴公言之有理,只是老夫只与生徒们打过照面,如此草率行事,恐怕要落得个任人唯亲、公权私用的名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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