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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_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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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何曾懂什么史册典籍,只讪笑着答话:“您老说笑了,我哪里知道人家看的什么书啊,要说今天来过的,只有一个您的学生,好像是叫吴议的。”

  “吴议?”张起仁微微一愣,没想到与他想法不谋而合的倒是他这个才入学的学生,不由兀自笑着摇了摇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侍卫一向知道这位老太医生性古怪,喜怒无常,见他愁眉苦脸地进去,满脸笑意地出来,只当他寻着什么灵方妙计,也哈哈着陪着笑了两声,目送他远去。却见张起仁没往前院,倒是走去了后院的方向。

  侍卫揉了揉眼,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后院里此刻已挤满了不能安寝的生徒们,他们虽无权干涉沛王的疾病,却也得陪侍着太医博士们不得休息。

  正蚊子哼哼似的低声抱怨,不知哪个门口的惊叫一声“张起仁来了!”,便都如秋后的寒蝉突然地噤声不语,陷入一片死水似的沉默。

  张起仁无心理会这些小动作,只冷冷地环顾一周,却并不见吴议的人影。

  他轻咳一声:“吴议呢?”

  众人只当他是心血来潮查人的,目目相觑地不敢替他分辩,只有严铭把牙一咬,往前一靠,拱手道:“回张太医的话,吴议他……他如厕去了!”

  “如厕?人有三急,倒不怪他。”张起仁也不追问他,反把手一抬,指向严铭,“这里灯光黯淡,你替我点一盏灯来,再备好纸笔。”

  “啊?”严铭刚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老人家就甩膀子走人了,没想到他这意思,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等着吴议回来了?

  张起仁脸色一变:“怎么,老夫连人都使不动了?”

  严铭忙“不敢不敢”地应了半天,硬着头皮给张起仁备好笔墨纸砚。

  张起仁竟也不挑地方,随便拣了个书桌就稳稳坐下,面着灯火掩映的窗柩下疾笔书写,留给众生徒一个挺直瘦削的背影。

  张起仁这位阎魔爷三更半夜地镇守着,生徒小鬼们侍立其旁,哪里敢偷懒犯乏,都用埋怨的眼神无声地讨伐严铭:让你扯谎,这下可好了,谁也别休息了!

  严铭更是冷汗涔涔,眼看着红烛烧尽,堆出蜡山,一个时辰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张起仁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只一抬手,吩咐道:“你再替我点一支蜡烛。”

  吴栩第一个站不住了:“张太医,吴议违规出门,不在后院侍奉,是他的过错,所谓法不责众,还望您老明鉴秋毫。”

  张起仁头也未回:“严铭不是说他如厕去了吗?”

  众生徒都已站得乜斜倦眼,摇摇欲坠,纷纷附和起张起仁的话:“哪有人如厕去一个时辰的?

  严铭与吴议一贯交好,可见是他在扯谎!”

  严铭急得青筋冒起,满脸通红,却也不好分辩,只在心中默念着让自己那位不翼而飞的贤弟赶紧回来。

  闹哄哄吵了一阵子,张起仁才停下手里的笔,负手立起,面色冷肃。

  “郑公、孙公年逾古稀,尚且挑灯夜读寻药觅方,尔等正是青春少年,却一贯的不思进取。什么叫法不责众?让你们陪着我们这些老骨头挑灯夜读,就是责罚你们了?”

  此话一出,如寒夜里的一阵凉风,迅速地吹灭了众人眼里的星星怒火,以吴栩为首的生徒们纷纷垂首侧立:“弟子知错,愿效太医老师。”

  张起仁冷哼一声,问严铭:“现在什么时辰了?”

  严铭道:“寅时了。”

  “寅时万物苏醒,天地长明。”张起仁轻轻扫了眼淡白的天际,喃喃道,“也该回来了。”

  话音才刚落下,便听见吱呀一声,侧门小心翼翼地开了条半人宽的缝,钻进来个身量细瘦的少年。

  严铭暗自斜眼看去,不就是他彻夜未归的贤弟吴议吗!

  吴议正捏着手脚悄悄进来,才探进半边身子,便觉有数道灼灼的目光烧到自己身上,其中夹杂着一道冷如冰霜的视线,从他微带倦色的面庞一闪而过。

  吴议下意识地一抬头,便立马垂下去,恭敬道:“学生见过张博士。”

  张起仁也不急着发怒,淡淡道:“夜深露重,外面很冷吧?”

  吴议正欲答话,却见严铭站在张起仁后面,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心里一动,忙道:“此处阳气颇重,能驱寒辟邪,也不算冷。”

  张起仁寒声道:“这么说来,你这一夜都在这里待着,从未外出?”

  吴议见他脸色难看,心中叫苦不迭,他只是趁人多事杂翻墙出去,找点材料,哪里知道本该在前院的张起仁又找上门来,还把他堵了个正着。

  “学生的确出去了。”吴议拿捏不稳他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话,“学生在医经上看到一个法子,觉得尚有可行之处,于是漏夜去寻所要的材料。”

  “既然想到法子,为什么不先上报给博士?”

  吴议思忖片刻,还是坦白道:“此法过于凶险,学生不敢直接回报,所以想现在别处实践一番。因沛王病急,拖延不得,才漏夜出门,还望博士恕罪。”

  张起仁深深望向他,却不问他其中详情,反另提起一个话头:“你之前在书库看得是那本《三国志》?”

  吴议不敢隐瞒:“是。”

  “你都看了些什么?”

  吴议坦诚道:“学生看到《华佗传》里讲徐毅患病的故事。”

  “又如何?”

  “徐毅患的是胃病,针师施针,行针过深,戳入肺腑,才导致徐毅不治身亡。”吴议掌心微潮,声音仍然镇定,“针法既能救人,也能杀人,学生看了这个故事,实在感到心惊胆寒。”

  张起仁听他说完这席话,缓缓一点头:“针法如药材,用得好就是妙方,用得不好就是杀器,你们都得时刻铭记于心。”

  众生徒纷纷称是。

  张起仁这才转向吴议,正色道:“披上衣服,随我去见沛王。”

  吴议不敢多问,来不及擦干一夜在外的霜露,便捡起衣裳,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跟着张起仁走了出去。

  ——

  此时天色尚早,穹顶泛着深蓝,稀疏的星光与初升的朝阳揉出一片绚烂温柔的彩霞,淡淡挥洒在行人睡意朦胧的脸上。

  吴议却无心欣赏这片朝阳美景,背着药箱子脚步匆匆地跟着张起仁身后,这算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临床见习”,只可惜对象是皇子,看的病是绝症。

  而带领他的老师正走在一步之遥的前面,背影瘦削,脚步沉重,虽然两手空空,却仿佛压了千斤的担子在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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