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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_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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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僵持间,手背突然一热,贴上粗粝有力的一张手掌。

  张起仁替他一用力,竹管便破皮而入,扎入胸膜腔中。

  李贤痛得几乎要滚起来,被张起仁另一只手死死摁稳住了。他牙关死锁,好在张起仁先给他垫了帕子,一身力气全磕在软软的那方帕子上。

  “做事要精神凝练,不可以三心二意。”张起仁目不转睛,慢慢抽出竹管里头的针。

  吴议这才回过神来,又取几根竹管来,一根套一根,连成一尺长,末端浸没在王妈妈备好的水碗里头。

  水里马上咕嘟咕嘟冒出气来。

  他知道成了,不由松了口气,用干净的白巾小心翼翼地擦干穿刺伤口附近的血迹,再取出一根针线,细细地将竹管缝在皮肤上,免得移位。

  张起仁冷眼瞧他做这些功夫,知道肯定不是第一回 了,这手底下的功夫,非十年不能得。

  吴议倒没多想,能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完成一次胸腔闭式引流,还是颇有成就感的。

  师徒两个各怀心思,却谁也没说一句话。

  吴议来不及多作感慨,手脚利索地收拾完东西,还没歇上一口气,便听王妈妈在外轻轻敲了敲桌子,意思是,几位博士都来了。

  接着便传来一阵热闹纷杂的脚步声,以郑筠太医丞为首的一拨博士全都赶了过来。

  “王妈妈。”郑筠待别人与待学生又不同,十分和善有礼,“沛王殿下今日如何?”

第28章 太平公主

  王妈妈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形, 心里正小火慢煎似的难熬, 在郑筠面前仍是不露一丝慌乱。

  “还能如何,喘得倒是更厉害了。张太医先过来了, 这会子正在里头看着呢。”

  她一面说, 一面吆喝婢子端来茶水:“也难为他老人家了,一头是太子殿下那里, 忙得错不开手;一头还要在咱们殿下这里看顾,都空不出一刻来。”

  跟郑筠一齐来的除了陈继文, 还有几位名声赫赫的外科博士和针师,在太医署里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张起仁先斩后奏, 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出什么了不得的千金贵方,除开被人越俎代庖的不悦,这几位倒对帘子里的情形更感兴趣。

  郑筠心下捻动片刻,正欲发话, 便见帘角一掀,张起仁缓缓踱了出来, 后面还跟了个十四五岁的小生徒。

  “学生见过郑公。”

  郑筠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端,冷哼一声:“你现在倒知道见过老夫了。”

  张起仁也不敢忤了这位老博士的面, 难得露出恭顺的神情:“学生逾矩了,还望老师恕罪。”

  郑筠冷眼瞧去,见他脸上平添上一抹倦色,眼底横也挂着两笔黑眼圈子, 显然是疲惫极了。

  他心下分明, 知道张起仁这一夜是没闲下过的, 倒也不急着问罪。

  陈继文服侍李贤数年,眼下比谁都着急,这才和几位外科圣手商议了一宿,又赶忙地撵过来查看沛王的病情,只碍着郑筠冷肃的面色,才没有直接挑开帘子冲进去。

  郑筠当然知道他着急,也不仔细盘问,先搁下火气,淡淡瞥张起仁师徒二人一眼:“放着帘子,病气不散,还不快快掀开。”

  吴议岂敢违令,手脚麻利地把帘子卷起来束在一旁,便乖乖地呆在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郑筠等一行人往里一瞧,只见一条指根粗的竹管,一头浸在水碗里,还咕噜咕噜冒着细细的气泡。

  另一头,竟然直接插在李贤心口上头,只怕再往下一分,就要取了沛王性命。

  众人震惊片刻,一时竟说不出话,直勾勾的眼神从李贤痛苦呻吟的嘴角挪到张起仁波澜不惊的脸上,等着他亲口给个交代。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郑筠年纪大了,站不得一刻,早拣了张老梨花木的椅子坐着。

  虽然坐着,气势却压了周遭所有学生一头。他面色冷肃,不怒自威,坐在那里,就是一座逾越不过的泰山。

  重压之下,也唯有张起仁还面色如旧:“这是这个小生徒吴议出的主意,也是学生应允监督下才行的事,若郑公要责难,只得我这个做老师的一力承担。”

  郑筠一眼便瞧出这法子险中求生,非常人能想得出来,若是张起仁的手笔,倒也没什么稀奇,可出主意的竟然是个才入官学的生徒,就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了。

  他心中一番激赏,面上却依旧肃然:“承担?沛王殿下千金之躯,岂是你一介太医承担得起!若是殿下转好,念你救人心切,我倒还可以替你在太常丞那里求个情。若是殿下不好,十个你也担不起这个罪!”

  既然张起仁敢铤而走险,肯定是有几分把握在身上的,这话明面上是严词训斥,实际却是放了他一马,不追究他这个先斩后奏的罪名。

  到底是他栽培了半辈子的学生,哪里真舍得下狠手打压,只不过当着诸人的面,总得给个教训,才堵得上悠悠众口。

  “至于你……”郑筠目光下沉,冷冷瞧向吴议,“老夫见你年纪轻轻,胆子倒是胜过你的老师们了。”

  吴议忙跪下谢罪:“是学生狂妄了,请博士恕罪。”

  郑筠把师徒两个训斥一番,才缓和下脸色,吩咐陈继文:“去瞧瞧沛王殿下怎么样了。”

  陈继文就等着这句话,忙不迭走到李贤床旁,拈起他的手腕,垂下眼眸,安静地诊脉。

  半响,脸色才转出喜色:“沛王殿下脉象复力,气闭已解,想来不出三五日,就能转醒过来了!”

  此言一出,堂下诸人无不瞠目结舌,那几位应诏赶来的外科圣手彼此目目相觑地对视一眼,既佩服,又暗自不忿。

  太医署自有太医署的规矩,内科太医做了外科的事,就是坏了人家的脸面。

  可真要把事情推到外科一干人头上,他们也未必承担得起,张起仁如此大胆行事,必然是有人在后撑腰的。

  更何况眼下郑筠老人家坐镇此处,谁也不敢发作。几位博士面上都只做欣慰宽松状,心里各有各的滋味。

  “既然如此,以后你和陈博士一起医治沛王殿下吧。”郑筠见诸人都不敢吭声,才拍案决断,“东宫的事情,有孙博士先料理着,你不必分奔两头。你就安安心心,照看沛王吧。”

  ——

  李贤重病之中禁不起热闹,远远地挪到了最西边的别苑里,唯有数株嶙峋精神的梅树傲立院中,连带穿庭而过的风也飒飒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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