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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_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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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些湮灭于历史中的小人物所能得到的,徒有一个叛徒的骂名而已。

  吴议缺乏休息的脑子有些恍惚,连带擦身而过的轻风都似一张有力的大手,要把他整个人掀倒在地。

  李璟见他神色异常,赶紧用身子抵着他的后脊, 把自己当成师父的一堵墙,一根杖, 撑着他不倒下。

  吴议本来还有许多的疑惑, 比如徐容是如何得到天花痘痂的, 他又是如何取得新罗军的信任的, 但所有的问题在老师那沉重而悲怆的眼神中, 似乎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们已经赢了,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沈寒山的话掺着丝丝入骨的秋风,像一枚细细的针, 刺破了吴议已经紧绷了数十日的神经。

  是啊, 不管怎么样, 他们已经赢了。

  他脑袋一沉,整个人往后一倒,陷入一个坚韧而温暖的怀抱。

  “师父!”

  李璟焦急的声音就在耳边徘徊,他很想开口说句话,却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

  再度转醒的时候,天空已经换了个颜色,之前冲天的焰火已经消弭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悠悠白云映入眼帘,仿佛之前的激战从来没有存在过。

  往旁边一瞧,便瞧见李璟埋在旁边的脑袋,像个藏在母鸡翅膀下的小鸡似的,努力把头往他身边拱着。

  仿佛感应到吴议的目光,趴在床边酣睡的李璟也懵懵懂懂地从梦中醒来。

  李璟这样边守着他边睡,显然没有怎么睡好,一张俊俏的脸上也添上了两笔重重的黑眼圈,如上好的玉器上添了两道瑕疵,令人看了都觉得心疼。

  “如今什么时辰了?”吴议一边起身穿衣,一边瞧着外边的天光。

  “申时都过了一刻了。”李璟先从旁边的小木桌上端来一碗煨得热气腾腾的粥,递给吴议,“先喝过粥,再出去吧。”

  吴议也不推诿,睡过了几乎十个时辰,他的肚子也早就咕咕作响了。

  一口温热的粥暖进胃里,才觉得这具身体又活了过来,吴议也来不及和李璟多谈几句,简单地收拾下自己的装束,便又匆匆赶往人手紧缺的后营。

  南丁帐中,大夫们也正忙得热火朝天。

  前线的战争虽然已经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但后营中的任务还远远没有结束,尤其是南丁帐中的重伤将士们,还需要他们时时刻刻的监护和救治。

  但谁都没有怨言。

  如果不是这些将士们拼着自己的性命守住了买肖城,他们恐怕连在这里忙碌的机会都没有。

  连胡志林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都不禁长叹一口气:“还好上苍护佑我大唐,我们这几把老骨头才不至于曝在荒野之中。”

  他久在长安,对新罗一线的情况不算了解。易阙却很清楚,新罗这几年来与唐军屡次发生摩擦,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这此的险胜,绝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天时地利可以解释得通的。

  而这几天军中莫名消失的,只有徐容和三猫儿等人。

  徐容已经被敌军斩首,三猫儿恐怕也凶多吉少,易阙虽然不像吴议那样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但心中多少已经有了个底数。

  这就是战争,免不了流血和牺牲,而他们这些军医能做的,只有死守后营,将还在生死一线的人从阎魔爷手中抢回来。

  正满腹惆怅间,已见吴议和李璟快步走来。

  三人照面微微一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谁都来不及细细聊几句天,就重新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之中。

  而在血流成河的激战之后,南丁帐的威力才算是真正地发挥了出来。

  易阙惊讶地发现,在集中的管理和照料之下,这些重伤病患可以得到十二个时辰的护理和观察,几乎只要情况一不对劲,就可以被当值的大夫发现并处理。

  如此一来,伤员的死亡率比之前还要大大地下了一个台阶,只要不是伤及根本,几乎都可以存活下来。

  他很快向李谨行汇报了这一点,并建议将南丁帐的做法上报朝廷,以推行到所有的唐军之中。

  李谨行亲自视察了后营之后,也觉得这种做法颇有可取之处,趁着回报买肖城一战捷报的奏章,顺便也把南丁帐的事情提了上去。

  只不过这折奏章里,就没有吴议的名字了。

  这也是易阙后来被嘉奖的时候才知道的事情,他万万没想到素来谨慎小心的李将军居然在这个事情上耍了个心眼,把南丁帐的功劳全都安插到他易阙自己的头上了。

  其实,并不是李谨行看不惯吴议,他甚至很欣赏这个敢作敢为的年轻人,但谁让他是沈寒山的门徒,武后党的后备力量呢?

  再加上他和南安郡王李璟过从甚密,李谨行当然不愿意替政敌培植心腹了。

  对于这秋后发生的一切,吴议自己倒没什么特别大的委屈,毕竟这想法本来也不是他的原创,只要南丁格尔老师的名字还留在上面,就已经算是实至名归了。

  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在一个多月的修整之后,这些远道而来的大唐医官才又重新登上了马车,在将士们整齐的送行声中,踏上了重回长安的路途。

  和来时的匆匆相反,带着胜利的回程就显得十分轻快,没有了一触即发的战争和生死一线的抢救,他们这些素日安枕无忧的太医们才体会到和平的可贵。

  在轻松的心情中,便忍不住掀开帘子,欣赏欣赏沿途的风景。

  “你们看。”路过郿州的时候,秦鸣鹤不禁低声慨叹,“这里的晚稻长得真是好啊。”

  吴议从被秋风撩起一角的车帘往外望去,果然瞧见一片金灿灿的稻田,饱满的麦穗折出明晃晃的秋阳,迎风而成一波又一波金色的细浪,煞是好看。

  “这不是永宁郡王王崇基的田地吗?”沈寒山啧啧赞叹道,“当初王公提出‘以地养地’的见解,可见其眼光独到啊。”

  这话是暗讽当初反驳此见的张文瓘眼光狭隘,目力短浅。

  吴议听了,心头却是一阵沉重。

  咸亨年间,天下大旱,是孝敬皇帝采纳了王崇基“以地养地”的观点,并且命东宫率先开仓赈粮,一时间引得百官争相效仿,才算是暂且缓解了当时的饥荒危机。

  斯人已逝,这个本来非常科学的办法却没有再被天皇天后采用下去,只剩下王崇基一家还坚持己见,固执地埋掉了第一年长出的秋稻。

  如今几年下来,田间的风光便与旧时大不相同了,反观其他竭地而田的土地,几乎都是青黄不接,眼看着又要迎来一场大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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