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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如死_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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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画我看过,颜色其实是很不错的,就是构图还欠点火候。你学油画不久,能有这样的成果已属不易。”

  马导是位有艺术追求的导演,他的一句指导,胜过我自己苦苦钻研数年。

  我搬了张凳子坐在一旁听他分析,不时点头附和:“我的确不太会构图,可能是没系统学过的关系,总是把握不好,下笔前脑子很空。”

  马巍相开始说他早年的经历,求学不顺,拍的东西没人看,还好有袁安赏识,给他筹钱拍戏。

  “没系统学过不要紧,我也没有学过,都是自学成才。”他夹着烟,教我做事的道理,“要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下一场戏要拍江暮与席宗鹤,这会儿两人正在准备。马巍相看着场中的席宗鹤,感慨道:“你就看小鹤,他要是不努力,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也随着他目光看过去,只见席宗鹤穿着一身繁复的黑色华服,站在不远处手捧剧本正与江暮对戏,身旁无论是给他补妆还是整理发型,他都一脸平常毫无所觉。

  “是啊,他真是厉害。”这五年都是我陪在他身边,我当然知道他有多努力才能回到这个圈子,才能站到这里,那的确需要非常多的毅力。

  马导要导戏,我不便在叨扰他,就将凳子挪开,坐到了一旁。

  席宗鹤今天这幕戏,与我当初试镜时是一出。既然我当初没有试镜成功,肯定是有我不足的地方,就想看他是怎么演的。我也想知道,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Action!”

  场记板敲下,两位男主间,或者说当代的两位一线男演员间的飙戏,便就开始了。

  庆黎长长的袖子遮住半截长剑,拖动着剑尖在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噪音。

  “这些年,我待你不好吗?”

  他语气很平静,甚至称得上和善,就像一位无奈的哥哥在安抚闹脾气的弟弟,眼里透出宠溺与无奈。

  因之前的激战,穆矣负伤倒在地上,唇边染血,气息不稳。他不甘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庆黎,眼里的仇恨几乎要满溢出来。可当那仇恨达到顶点时,庆黎的一句话,又轻松地让这座黑色的沙丘骤然垮塌。

  庆黎当然是待他们很好的,好得他忘了仇恨,忘了复国宏愿,差一点就要溺死在这一片虚假的幻梦里。

  “珍馐华服,我何曾亏待过你们姐弟?多少人要我杀你,我都不忍动手……”庆黎还在说着,声调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接着突然爆发,“却不想养出了你的狼子野心!”之前有多温和,这最后一句嘶吼出声时便有多狰狞可怖。

  他的冕旒已落地,华服也沾上血污,这哪里是君王,分明是狼狈的败将。

  “你在骗我,穆乐也在骗我,你们不过是在利用我罢了。我真是个傻子,想要同骗子真心换真心……”他凄凉地笑起来,眼里却没有一滴泪,只有冰冷和麻木。

  穆矣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唇线紧抿成一条直线。恨意逐渐化成了痛苦,他的手指抽搐一般颤抖着,与胞姐肖似的双眼逐渐噙满泪水。

  “不,不是……”他嗓音喑哑,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辩解。

  欺骗是真,情却不假,若非穆乐惨死宫中,他也不会同意旧属的布置,挥兵北上。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会保护好她,”他看准机会抓住一旁长剑,翻身而起,大声质问庆黎,“你做到了吗?!”

  席宗鹤才二十多岁,然而扮演起一代帝王,气势上却丝毫不见违和。我可能存了些个人好恶在里面,总觉得席宗鹤要比江暮演的好,有层次,脸上的表情生动自然,不像江暮那样死板。

  要我来当金像奖评委,一定会把最佳男主颁给席宗鹤。而就算这部戏不得,我敢打包票,他未来五年里总有一部戏,也是会得奖的。有些东西有目共睹,并非嫉妒、诋毁就能视而不见。

  马导要再来一次,化妆师马上冲上去补妆,我则悄悄往外走去。

  仓库外有条河,是马导专门叫人挖的“护城河”,可见他对这部戏有多重视,保密工作做得多好。

  我站在坡上抽烟,望着河对面荒凉枯槁的树林子发呆。

  席宗鹤与我演绎的庆黎截然不同,那种源自灵魂的爆发力,面对昔日至亲的愤恨痛苦,根本不是我这种三脚猫演技能比的。

  眼里没戏,台词也差。马导不选我是对的,我根本演不好庆黎。

  我站了一会儿,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是楚腰。

  她裹着件藕色的大衣,正朝我走来。

  “顾哥。”寒风吹乱她的发丝,她翘着小指将一缕长发勾到耳后,问我伸手要了支烟,“你也没走啊。”

  那晚的事在这一行太过平常,我不会提,她自己当然也不会无事提起。我看她和江暮男盗女娼,在她看来,我和席宗鹤又何尝不是奸夫淫夫。

  我替她点烟:“这是个学习的好机会,我想多留一阵。”

  她夹着烟姿势熟练地吐出烟圈:“我也是这么想的。能有机会跟着大佬学习,被他们指点,就是自掏腰包留下来也是值得的。”

  我的主要目的不在学习,她的主要目的估计也不单纯。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人前说人话,人后说鬼话,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全凭你猜。

  “顾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我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倒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这么说?”我冲她笑了笑,打马虎眼道,“这两天灰尘不大,怎么就脏了?”

  我不是卫道士,自己那点事都理不清,就不参合她的了。

  她一愣,反应过来好笑地看着我:“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与你谈心,你既然不肯,就算了。”

  我和她也不过萍水相逢,哪里就到了可以谈心的地步。她找到了靠山,还想找个知心哥哥。这不是野心,这是贪心。

  楚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懂我。”

  远处寒鸦飞过,叫了两声,又吵闹又难听。

  “既然自己做下决定,就不要再奢想别人的理解了。”她觉得我懂她,无非是因为我做过夜总会的少爷,同样被人看不起过,她爬上了江暮的床,我爬上了席宗鹤的床。她觉得我俩是同病相怜的知音,是心有灵犀的姐妹,是可以互相诉说心里话的好闺蜜。

  可她错了,我与她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从来不会寻求认同。说一千道一万,生活纵然逼迫了我,可做下这些决定的却仍然是我自己。我不需要别人懂我,别人也懂不了我。

  楚腰听了我的话,愣了许久,最终自嘲地笑了声:“好吧。”

  她一根烟抽完就要走,我在岸边又站了会儿,直到身子都冻僵了,才缩着脖子往回走。

  一进到片场,就见席宗鹤坐在休息椅上招手让我过去。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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