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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_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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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水的一瞬间,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周遭湖水将他淹没,下坠着,下坠着,衣袍四荡犹如飘摇的浮萍。

  他动唇喊不出救命,只灌入无穷的冷冽,似有人来,他却恐惧更甚,陡然窒息于湖底。这时腕子被抓住,一只大手擎住他的腰,哗啦,浮出水面重见了天日。

  容落云眼神涣散,碧水而出,眼眶却红通通的,受了冷,受了惊,与大杀四方时天翻地覆,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宫主?”霍临风唤道,“宫主?!”

  近在咫尺,他抱着容落云,胸膛贴着容落云剧烈地起伏。那两只红鲤趁势出逃,绕着他们摆尾,容落云两眼空空,像被魇住了。

  霍临风的铁臂钳着细腰,另一手轻拍容落云的脸颊,无法,托住容落云的后颈一点点揉捏。怪他失了分寸,他道:“是我不好——”

  还未说完,容落云红红的眼眶蓄起两汪清泪,啪嗒滴落湖面,荡起小小的涟漪。他的薄唇动了,低喃着什么松了身体,整个人乖顺地、颤抖地伏在霍临风的肩头。

  霍临风心跳一停,那柔软的嘴唇贴在他耳畔,一遍遍重复——“不要杀我。”

  ……哀切得叫人心痛。

第15章

  霍临风恍惚得厉害,容落云紧贴他耳畔,一声声犹如梦魇。

  他抱着对方朝湖岸游去,勒着腰,按着颈,胸膛挨得严丝合缝。他第一次这样死死地抱着一个人,这个人冷惧交加,在他怀中痛苦地颤抖。

  及至湖边,他仍未松手,抱着容落云上岸。一低头,湿透的衣衫缠缚着身躯,水汤淋漓的,像容落云前一刻的眼泪。他此时却不敢看容落云的眼睛,那双眼神采全无,涣了瞳,仿佛周遭草木皆兵。

  刁玉良也吓坏了,赤条条地跟着跑。“二哥,二哥!”他连喊几声,气急败坏地砸霍临风肩膀,“你这厮安的什么心?谁准你捉弄他!”

  霍临风未吭气,径自抱容落云登上马车,落下布帘,把车外光景一并挡住。“宫主?”他轻轻唤道,俯身松手,将容落云放平。

  “不要……”容落云嗫嚅,面白如纸眼却红,拧动身子弓起来,湿淋淋、软绵绵地蜷缩成一团。

  霍临风无法,那惶惶然的模样叫他无法。俯身向下,一手托腰一手托肩,又将人抱了起来。他说:“宫主,我给你换身衣裳。”

  霍临风摸到容落云的封腰小扣,解开,除下那禁锢。勾着侧腰抽开外袍绳结,撩起胸前搭衽,把外袍从这身子上一寸寸褪下。他低声说:“冷得话,就挨着我。”

  容落云如木雕泥塑,迟缓地动作,倚着他,粘着他,在湖中时当他是块浮木,此刻当他是暖身的热炭。

  衣裳一件件脱去,霍临风解开最后一个小结,剥下容落云的贴身里衣。大手覆着那后腰,椎骨微凸,皮肉滑腻冰凉,他甚至不敢用力摩挲,怕厚茧伤了这脆弱。

  他为容落云穿上自己的中衣,宽大了些,只得将绳结系紧,外衫与窄袖外袍叠着,抖搂开将容落云裹住。

  “不要杀我。”容落云声若蚊蝇,仍在哀求。

  霍临风心间刺痛,这声声低语仿佛锋利的钩子,淬了毒,又快又狠地攮来。他闭了闭眼,如潮般,脑海涌现大片血红,六年前的噩梦瞬间被叩开。

  突厥城池,他提剑纵马,一条条性命跪伏脚边哀求:“不要杀我……”

  “对不起……”霍临风喃喃,低头蹭容落云的鬓发,寻了片刻,蹭到容落云的耳朵。耳廓、耳后,逐渐向下,贴住那一片柔软的耳垂。

  他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场互引的噩梦如一条绳,捆着他们,久久没有松开。

  渐渐的,容落云的身体暖了,耳畔被微烫的薄唇贴着,绷紧的弦悄然一松。他窝在霍临风的臂弯,枕着宽阔的肩膀,安稳地睡着了。

  霍临风纹丝不动,就如此抱了将近两个时辰。或闭目养神,捋一捋真气,或盯着雕花小窗,雕的是凤求凰,他便默数扇翅上的羽毛有多少。

  外袍铺散,容落云蜷缩其中,一只手紧紧攥着袍子的衣襟。霍临风盯累低头,撞见这一副“小儿姿态”,又叫这“小儿姿态”撩动恻隐。

  忽地,容落云在他怀中一挣,似是小腿打了筋。他朝掌心哈口热气,探入袍中握住小腿揉捏,指腹刮着腿肚,力道由轻变重。

  不多时,手中小腿恢复,袍角外的赤足却害羞似的蜷了蜷。霍临风立即抬眼,对上容落云醒后的目光,冷淡而惺忪,他不禁又摩挲一把腿肚,那冷淡目光漫上一层赧然。

  霍临风试探地问:“宫主,你好些了吗?”

  容落云挣脱开,退至对面车壁,掩住狼狈与难堪:“滚下去。”

  霍临风听话地跳下马车,绕至小窗边,透过雕花缝隙窥了进去。容落云迟眉钝眼地坐着,没他抱着许是冷,将衣裳裹了裹。看罢,他逡巡至湖岸边,一猛子扎进了湖里。

  扑通!容落云跟着一颤,凑到窗边一望,见那逾矩的大弟子朝瀑布游去。他偷看得专心,这时布帘撩起,刁玉良探进来,捧着他烘干的衣裳。

  “二哥,吓死我也。”刁玉良讷讷道,“从前这般要魔怔一夜,没想到杜仲抱着你,快快好了。”

  容落云张张嘴,解开系紧的中衣,绳结如锁,一解开,什么都想了起来。那人抱他上岸登车,紧搂着他,给他换了衣裳,还贴着他的耳朵一遍遍道歉。

  越想越清晰,苍白的脸儿漫上一抹红,如此时天边的晚霞。

  容落云跳下马车,望一眼巨石再不敢靠近,他到火堆旁坐着,将火苗拨得愈发旺盛。似有水花声,霍临风穿过水幕游回来,却不上岸,将三条红鲤丢入木桶又游走。

  容落云攥着树枝:“做甚……”

  刁玉良说:“一定是捉红鲤向你赔罪,多捉几条哄你开心。”

  咔嚓,容落云将树枝攥折了:“用你多嘴。”

  他支着下巴远望瀑布,日落了,纯白水幕变幻为嫣红,绮丽不可方物。终于,霍临风再度游回,兜着三条金光红鲤,逐渐游至岸边。

  容落云急收目光,转去盯火堆,余光却瞥见对方朝他走来。相隔五步时,跃动的火苗簇起一团火花,噼啪炸开,惊得他一猛子立起。

  “宫主。”对方叫他。

  他不得不抬眼,彤彤火光照着霍临风精壮的身躯,他这才注意到……被他蹬过的心口,枕过的肩,抱过的臂膀,目之所及布满了旧疤。

  霍临风搁下木桶,里头六条红鲤摆尾,他说:“宫主,今日是我有失分寸,甘愿领罚。”

  容落云不想罚什么,已足够狼狈了,只想尽快将此篇揭过,低声吩咐:“这鱼当你赔礼道歉,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不要与旁人提起。”

  霍临风应道:“是,属下不会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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