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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_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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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端雨不碍事,只是颈子被敲得有些疼,她恍惚着,那少年居然是采花贼,回想共处一室便觉得不寒而栗。

  容落云低声道:“姐姐,当时若非有人敲门要见你,恐怕那查小棠就得逞了。”

  容端雨问:“谁要见我?”

  容落云近乎耳语:“——沈舟,他就在外头。”

  容端雨一惊,呛了口汤药咳嗽起来。容落云为其抚背顺气,不知如何是好。将人打发走,以后再来怎么办?置之不理,那样子像是要守一夜。

  咳嗽渐渐止住,容端雨说了句什么。

  约莫半柱香工夫,喂完药,容落云走出开门,正好与沈舟打个照面。“你想见花魁?”他侧身抬手,“进去罢。”

  沈舟始料未及,怔愣一瞬撩袍迈入,纱幔朦胧,容端雨倚卧床中静静悄悄,叫人不禁放轻动作。床边搁着凳,他规矩坐下,两手扣着膝头有些紧张。

  许久,他问:“姑娘无碍吗?”

  容端雨答:“无碍。”粉唇微张,试图问一句何事求见,又唯恐说多错多。这沉默的间隙,沈舟解释:“今日于河畔望见姑娘抛绣球,觉得姑娘有些熟悉。”

  容端雨惨淡地笑,问:“公子从前来过?”

  沈舟说:“未曾来过。”

  容端雨道:“初次相见,何以觉得熟悉?”

  沈舟轻声说:“在下有一青梅竹马,儿时曾立婚约,不过已物是人非。”他喉间发胀,“年岁太久,依稀记得她眉眼……与姑娘有些相似。”

  容端雨摇摇头:“公子大错特错。”她盯着锦被花纹,“你非恩客,不该逗留青楼,你那青梅难忘,更不该将她与妓子相拟。”

  恩客,妓子,沈舟犹如遭锤重击。“是在下荒唐了。”半晌后,他喃喃地说,“在下荒唐……一时昏头蒙了心智。”

  他说着立起来,转身欲走,似乎再待下去将酿成大错。

  容端雨隔纱望着,对那背影说道:“公子以后莫再来了。”她烘热了腔子,攥紧了手帕,要咬碎一口银牙,“既已物是人非……索性忘掉罢。”

  “……谢姑娘劝慰。”沈舟未置可否,急匆匆走了出去。

  他摇着头,从小饱读诗书,眼下却烦乱得理不清思绪。步履急急一踉跄,这时旁边伸来手掌相扶,是个高大俊朗的男子。

  霍临风收回手:“公子小心。”他与沈舟迟早会有一叙,然而眼下只得擦肩。待沈舟离去,他寻容落云禀报事项,甫一出楼梯,见对方怔怔痴痴地坐在栏杆上。

  容落云余光瞧见他,招一招手,低一低头,做足了讨人哄慰的姿态。霍临风走近禀报,查小棠的尸首已挂于城门示众,贴了告示,避难所也连夜拆除了。

  “宫主怎的不痛快?”他问。

  容落云说:“想起一些儿时的事儿,魇住了。”而后头顶一暖,大手轻揉他发心。霍临风道:“我大哥说,魇住时揉揉脑袋就脱身了。”他扯谎,明明从小到大,霍惊海都是一拳将他揍醒。

  容落云一点点回神,照顾容端雨睡下才离开。

  他们回不凡宫去,天快亮了,冷桑山下一片暗悠悠的绿色。霍临风解下长剑扛着,每回胜仗后都这般松快模样,此刻还用剑鞘撩容落云的袍角。

  惯会招猫逗狗,最喜寻衅滋事,偏生理直气壮。

  容落云足足忍耐一里地,忍到头,故意慢步被打了腿。他哎呦一声,捂着腿肚蹙着眉,那样子仿佛筋断骨折。

  霍临风一副了然神色,不拆穿,拄剑半蹲:“宫主,上来。”

  望着那宽阔肩背,容落云想起对方背着他拾阶,想着想着便倾身一扑。勾缠脖颈,腿夹腰侧,他替对方握住长剑。朝前走了,他好似轻若鸿毛,对方的脚步仍旧松快。

  他问:“你很高兴?”

  霍临风答:“对啊,我是很高兴。”

  他又问:“为何呀?”

  霍临风高兴得旋身一遭,将人掂了掂。采花贼已杀,城中太平,这足以令他欣慰,至于他为何这般高兴……他说:“因为传言是假的,宫主不是那样的人。”

  肩头一痒,是容落云的下巴尖乱蹭。且蹭了会儿,容落云望着连绵青山,低低地问:“你觉得我如何?”

  灵碧汤那次,他曾问“你觉得我坏吗”?

  现在好一点了,他起码“不坏”了。

  可在霍临风听来,那语气仍不自信,只是藏着点矜持来保留体面。他如实回答:“相处至今,宫主甚是讨人喜欢。”

  容落云好难为情,想问讨什么人?有多喜欢?嘴唇开合犯了病似的,脸薄得把话憋在喉间。他一早猜想,沉璧殿拥抱时,霍临风是不是就要说呢?

  当晚雨夜,霍临风等他归来是不是也要说呢?

  这场变故让霍临风“忘个干净”,眼下事情了结,是否该说了呢……他急得乱扭,绿树青山遮不住面红,决明剑叫他握得像绝命剑。

  他可是堂堂宫主,他杀人向来不眨眼的,他怎能受这份憋屈?算了!眼一闭、心一横,他巴巴地凑人家耳边:“杜仲,你喜欢……”

  “……我姐姐吗?”

  他打了退堂鼓,这退堂鼓叫他打得劈山开石,震耳欲聋。

  霍临风忍得内伤,答:“端雨姑娘无人不喜。”

  容落云急忙诌道:“我师父是大哥的父亲,我和大哥是同门师兄弟,我们一起长大的。”驴唇不对马嘴,却絮絮起劲儿,“大哥待我最好,我也最依赖他,等师父出关我们便能团圆了。”

  笨嘴拙舌欲惹人妒忌,其意比天明。霍临风不中计,却出神地幻想容落云儿时……小落云,傍在师父身旁练功读书,是怎样一幅光景?

  他曾骑在霍惊海肩上打枣,便问:“宫主儿时,可曾骑在大宫主肩上打枣摘果?”

  容落云老实答:“我用夺魂掌撼树就好。”

  霍临风从小被霍惊海军法处置,又问:“宫主儿时,可曾犯错被大宫主打屁股?”

  容落云真的老实:“我会八方游,大哥追不上的。”

  行至宫门外,容落云跳下来跑出几步。三道子门敞着,这是一条长长的、深深的路,他立在几步之外,身躯在晨光熹微中显得愈发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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