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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_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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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一听,脸上也尴尬起来,心里又恨又怒,她寻思了一会才开口,“我认为,你父王未必会如此,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还不只有让他如此动干戈。只恐怕有人借此生事,那才是可怕。”若是有人要动太子,那先要动的必然是皇后和祈云。

祈云叹了一声,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我母后,出身世家。

芸娘愣了一下,明白了:前朝因为被世家挟持,所以朝政混乱,最终覆灭。而林震威是那种果敢决断之人,他绝不会允许自己重蹈前朝的覆辙,那就势必要对付世家。卫皇后背后的卫氏,是世家之首,林震威也许并非真心想对付卫皇后,可是却能通过惩治卫皇后达到对付世家的目的————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更见帝家的无情。也因而养出祈云那样早熟的儿女......想起那个充满谄媚之意的书院名字,想起她说不响的马屁我还不拍的说话,芸娘不知怎的,忽而心痛又可怜,便是生在帝皇家,受尽宠爱又如何,该算计的时候,谁也不手软。

“你无需想太多,事情还没明朗。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想安慰,又觉得安慰更显可怜,干脆不说,转而会到话题上。其实她想说的是,像卫皇后这样聪明的人,一定会有办法应解的,她让人告之祈云,不过是提醒一声——

其实,要应解也简单,只要卫皇后也怀孕即可——再尊贵的妃子,难道还能尊贵得过皇后不成?只是这事说来简单,成不成,却不是人说了算,故而芸娘没有出口,想必祈云比她更清楚,也无需多说。

祈云笑了笑,“倒没想太多,不过聊开了随便说说罢了。”

又说到了别处去。

  ☆、第67章

虽然祈云说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聊起了就随便说说,但是芸娘知道祈云还是忧虑的,故而在婉妃怀孕会带来什么后果的考虑上也加重了关注度。凉亭闲谈过后的第二天,她正在预想这事会带来什么后果,外院子管事的周嬷嬷喜滋滋的来报,说芸娘的父亲秋大人来信了。

这周嬷嬷原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后来被指派去侍候当时还是郡主的祈云,与王听事一个管外一个管内,自认是个头脸,后来这府里的主子们搬迁去皇城,王听事又不在,这府里几乎就成了她的天下,当祈云要她交出管家的权力给芸娘时,她还不情愿,说芸娘年轻不懂事怕管不好丢了将军府体面什么的,唧唧歪歪,甚至还抬出了皇后的身份试图说明自己才是管事的“正主儿”,祈云当时就怒了,叫亲兵按住刮了几个大嘴巴,“你一个贱奴才还想跟我讨价还价,真是反了。”

芸娘清算府内账册时,也发现好几笔可疑的账目,数目还不少,但后来又补上了,想来是祈云快回来,怕清算被发现临时临急补上的,芸娘也懒得跟她计较,只是把人从内院打发到了外院做些无关紧要的事务——毕竟,皇后娘娘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早把人踢出去了。

那周嬷嬷开始还端着架子,觉得这秋小娘人品不好:名声扫地,还试图勾引二皇子,祈云也只是一时糊涂,很快就会想起自己的好来,结果在一天又一天,府内其余奴仆对她从尊敬、畏惧、小心翼翼,未语先赔笑等等好态度到不耐敷衍,周嬷嬷终于发现自己是真的“失宠”了,故而今天得了这等容易讨好的消息,忙不迭挤掉要去送信的小丫鬟,自己亲自来报信了。

芸娘见了她讨好的嘴脸也没说什么。她对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印象,在这里还是镇南王府时,她住在祈云院子里,也只见过她一两面,感觉是个颇端架子、自恃身份的人。当天见到她跟祈云争辩,只觉得愚不可及,真想不明白卫皇后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派那样的人来侍候祈云。

开始时,她还怀疑过是不是祈云又使什么苦肉计: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别人第一个会怀疑的就是这周嬷嬷,毕竟她一度把持将军府,而祈云一回来她们就发生了冲突;又或是,想祈云出什么事的人,自然会去挑拨心怀不甘权力被夺的周嬷嬷,祈云就可以借着监视周嬷嬷顺藤摸瓜抓到幕后不轨之人。结果祈云用笑盈盈的眼神告诉她想太多了,芸娘最后只能归根为:权力使人腐化。高高在上惯了,便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以至于脑袋都生锈了。

淡淡的表示知道了,她便让周嬷嬷退下。周嬷嬷大失所望的走了。芸娘接见了送信的人,是两个长着大胡子的大汉,他们是在全国行走的商队正副队首,经过北地时,受秋云山所托送信,因为知道芸娘身份“不凡”,故而还另外备了重礼馈赠,意图从中得到将军府的庇护。

芸娘先详细的询问了父亲的情况,再询问北地的情形,两人在说秋云山的时候侃侃而谈,说到北地的时候神色却有些犹豫,最后勉强道:北地因为先前的一些情形,人口寥落,从各地强制迁移的举措已经开始,很多人不愿意离开原本的家园,纷纷逃离,被抓回后遭到了严厉的惩罚,北地现在是个危险混乱的地方,此外还有倭寇侵扰,故而他们不敢多留,只稍作停留就离开了。信也是他们将要离开时,镇抚大人派人找到了他们亲自交托的。他们原本并不的打算进入北平府,也是因为送信而来,这是他们在南国搜集到的一些玩意,还算精致,希望能得到小姐的欢心(从而能在将军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

——芸娘从对方未完的话读出了这句潜在含义。对方送的的确是一些灵巧精致的礼物,尤其是一面装饰刺绣屏风,用上好的香檀制成,芳香溢人,用昂贵的锦云纱制成的屏障上刺绣的花朵栩栩如生,视觉上跟一般的平面刺绣不一样,充满了立体感,从远处看,真像一朵绽开枝头的花,让人忍不住伸手想摘下来,更难得是,它不但栩栩如生,还是双面绣,两面都是景致可观。据说这是南方一个叫云城的地方的特有的刺绣工艺,异常复杂,譬如说这小小的屏风上的一朵菊花,光这朵菊花,就要一个最好的绣娘日以继夜的刺绣上两个月,一层纱一层纱的刺绣,然后叠加在一起,这样才会充满立体感,这要求绣娘眼睛极好,手艺高超,聚精会神、出不得一点差错,这才能达到工艺最完美的状态,以前还是御供绣品,后来先帝因为过于奢靡耗费取消了,而这项刺绣也因为工艺繁复、需悟性极高,加之损耗绣娘身体而渐渐失传、没落,现在市面上这种刺绣品极稀少,千金难求。若不是因为这是将军府的贵人,这两位行首也舍不得如此大手笔。

芸娘表示了感谢,让王听事从她的私库——没错,芸娘是有自己的私库的,里面存满了各贵家夫人小姐送她的贵重礼物,祈云得到的那些珍罕礼物也全贡献给了她,当时祈云还大手笔的划了不少银子给她,按照祈云的说法是:既然是我的人,当然要富贵逼人,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小金库?芸娘真是哭笑不得,只是芸娘也有自己的一些打算,故而没推拒。虽然将军府内库的钱财祈云说了随她支配,但明面上她毕竟是个“外人”,太明目张胆不好,有自己的私库却是方便很多。想来祈云也是考虑到这点故而如此。后来芸娘才知道,当年在清安庙得到的银子,祈云只上交了一半,其余一半,她私吞了。

芸娘真是被吓了一跳,祈云这胆子真是太大了。真不知道该夸她胆子大还是有金钱意识,想来也是小时候的行商经历让她产生了“市侩气息”——两人私下时,芸娘如此取笑祈云,祈云说,“正是因为明目张胆才不会有人疑心。这就和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一个道理。我亲兵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多。不然人凭什么为你拼命?难道你以为我队伍的勇猛只是因为我魅力高、领导好?”

她如此实诚的话简直叫芸娘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笔钱财,当然在后面不断的攻城掠池中“合法化”,祈云的“小金库”自然也越来越可观,祈云说这是你本应得的“分利”,以后你就可以给三娘看看,我没有虐待你。

芸娘听着她故意酸溜溜的“嘲讽”三娘曾经给她大量钱银防身的事,芸娘只好无视。她用食指戳她额头,发表心中感想:“你也是个狡猾的。”

祈云甜蜜的一笑,轻轻的捉住她的手用牙齿啃啊啃,逗得芸娘一阵阵咯笑,“你应该说我聪明。”她这样说,芸娘嗔了她两眼,最后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聪明的。胆大、聪明。

她出身小户,虽然不到锱铢必较的地步,对钱财也是颇着紧的,不然也不会在小时候跟祈云去寺庙,在捐香油钱的箱子小心翼翼的放两个铜钱,而不是为了显得豪气大方而把三娘给她的半两碎银扔进去,可是祈云出身皇家,本应是一尘不染、眼高于天——芸娘还听过皇家子弟被管事欺骗,一个鸡蛋按一两银子来算的传闻——不识阿堵物的清贵人物,竟然还知道钱财的可贵,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筹办一份价值相当的礼物回赠给行首,并表示一定会替他们美言。在两人千恩万谢中送走了他们,芸娘这才急忙的展开了秋云山的书信。

秋云山在信里替到了家里的近况:安好,毋忧,然后述说了北地的一些风土人情,再说了北地的政治、经济,人员流动情况,秋云山知道女儿聪明,富有见解,故而在这方面上述说特别详细,也说了自己行事的方法、手段、过程以及感想,最后指出了北地近海(故而时有倭寇侵扰,私盐盗运也特别猖獗),将来经济大有可为(可开通漕运,兴建船业。)

芸娘敏感地感觉到这两点很重要,晚上祈云回来,便跟祈云商量起来。祈云跟芸娘的“敏感点”不一样,芸娘的“敏感点”是“祈云需要很多的钱,北地有利可图”,祈云的“敏感点”是“兴漕运,建船业”——大明朝自太_祖时便弱水师,曾经在满是河湖的湖城险些败于对手,太祖登上大宝后一直想兴建强大的水师,只是一直没能如愿。前帝时,一直被世家挟持,更是没有余力,也导致北地一直饱受倭寇侵扰而只能处于闪避、莫可奈何的境地。他父王是个有野心的人,对于兴建水师必然很有兴趣,加之前帝生死未明,有传闻他失踪前最后的一道命令是让三台州的军队待命——

三台州也近海。也许是乘船出海了。需沿海搜索,若是能组建一支强大的海上队伍......

祈云想了很多,眼睛都亮了。最后搂着芸娘乱亲乱叫,“好芸娘,你真是我的福星。若此计可行,你、我、母后可无虞也。“

她跟芸娘大致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听得芸娘眼睛也亮起来。这实在是赚钱、讨好皇帝一箭双雕的办法,两人不断讨论,讨论到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祈云就唤来心腹,把芸娘连夜写的书信交给他,并且详细的说明要对秋云山说的话,让对方加急送往北地。

秋云山接到信和口信,斟酌再三,修修改改,写了一封提出发放盐引,将私贩盐合法化,避免私贩盐越演越烈,增加国库收入的奏折。皇帝看到奏折,觉得颇为合理可行,在朝堂上提出讨论,遭到了群臣激烈的反对,这些朝臣大多来自某个世家,或是代表着某个大世家,贩盐属于暴利行业,若发放盐引,将无利可图或者少利可图,他们自然据“理”相争,甚至连“动摇国本,不堪设想”这种话也出来了,气得林震威一肚子憋火,他当时不动声色,过几天就拿世家在南方大肆屯田,导致农民无地可种无地可耕怨气冲天的事说事,终于逼迫得朝臣们用“发放盐引也许真的可以增加国库收入”来“引开”皇帝注意力。

发放私盐引的计划得以进行。北地是第一关试验点。

林震威也狡猾,为了防止群臣阳奉阴违,背后小动作,特意指派了“跟世家有很大利益关系”的太子去北地“监督”。

这下,朝臣们不敢妄动了。

在朝堂吵翻天的时候,北平府被人期待的围猎也开始了。

  ☆、第六十八章

北平府不比望京、南方诸地,大家世族林立,这里只有暴发户。因从龙之功而晋升、受封的人不在少数,故而北平府又堪比天子脚下的望京城,满是达官贵人。这些人,又拖家带口,要是全请、全去,估计十个围猎场也装不下,故而今次狩猎,邀请的都是衡量过的跟将军府有密切关系的达官贵人,而且,有人数限制。可饶是如此,以将军府为首、出发往狩猎场的队伍还是雄壮可观,蜿蜒数里,教人叹为观止。

祈云对此只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那些贵人们也是懊悔啊,他们怎么知道将军府如此轻车简从?堂堂的一个将军王,也不过带一队护卫的亲兵,几个仆从,多余的甚物一样没带,倒显得他们拖家带口、仆从无数喧宾夺主了。可是不来都来了,此时把人遣走,倒显得刻意了,只好就这样,心里千叮万嘱自己:以后一定要打听清楚将军府的动向啊,不然没讨好将军不说还落了话柄——只是看看大家俱如此,倒不显自己突兀,因而又略安心。

在这群仆从甚都的权贵中,有一小队人马意外的显得简单。为首的是一个十三四岁、作男装打扮的娇女郎,眉眼带着一种骄奢过度的张扬,蜜色的肌肤健康美丽,五官漂亮,行为举止有一种刻意的放肆,似乎这样才能吸引人的注意,也确实吸引了不少少年爱慕的目光,她越发得意,头颅高高扬起,仿佛对所有人不屑一顾,可她骨碌碌转的眼睛又表明她正密切的关注四周人注意她的目光。她身边侍女装扮普通,姿色平庸,倒显得她天人之姿了。在仆从后,跟着一顶小软轿,轿子旁边只站了一个十二三岁显得懵懵懂懂的小丫头,乍一看,似乎与这华丽的队伍、这位骄奢华丽的美丽姑娘格格不入,但的确是跟那位姑娘一起的。

芸娘歇息时无意中看见,便随口问了句,“这是谁家的姑娘?”

身旁的老嬷嬷看了看芸娘注目的方向:“是西城侯穆家的五小姐,闺名柔儿的。”

芸娘漫不经心的“哦”了声,这时候,那顶小轿的窗帘掀起,露出一张年轻素雅的女人脸庞,对旁边的丫鬟似乎吩咐了什么又缩了回去。芸娘感觉有些眼熟,可看得不仔细又不确定,便再度问:“轿子里的又是谁?”

“想来是西城候的二媳妇。”语气似乎有些叹息,她见芸娘似乎有意倾听下去的样字,便知机的娓娓道来:“这二媳妇啊听说是望京城里贵人家的嫡女,原也是千娇万贵的,后来不知怎的,嫁给了西城候的二公子,那二公子啊本来就是个病秧子,新媳妇入门不到半个月,二公子就去世了。老太君宠爱二公子,天天就咒骂这媳妇是个扫把星,不管有人没人照骂不误,可够给人难堪的,一点情面也不留。西城侯留在北平的只有穆老夫人,五小姐和这二夫人。想来今次将军围猎,五小姐想参加,可家里又没有大人带,这才放了二媳妇出来做场面——也是个可怜的。听说平时可是连大门都不许出的,那些说话可真够难听,那老夫人也是个无知的,只知道斥骂二夫人图个嘴巴爽快,却不知道害得那五小姐也是个名声差的,快及笄了,也没个门当户对人家能看中她。”

芸娘皱了皱眉,“可知道这位小姐......二媳妇的闺名?”

“听说是姓严,叫严明月。”

芸娘大吃一惊,几乎失手打翻了茶盅。自从她在平安县“出事”后跟周薇连带严明月通过一两封信后,彼此便无消息,却不知竟落得如此境地?一时想起她乍见面时穿着画着荷花的衣裳,脸上笑语盈盈的模样,一时有浮现小轿窗帘里露出的苍白憔悴的脸......竟是天上掉到了泥尘一般,教人生出一股惊怜来。

她有心马上叫人来问清楚怎么回事,可是又不知道会不会让她难为,便忍耐住了,只待到了围猎场安顿好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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