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 完结+番外_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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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隔着薄薄的院墙,穆离鸦能听到外头纷乱的脚步声,男的女的吵吵嚷嚷,怎一个乱字了得。

  这周村其他人一觉起来见到自家宗祠起火了,第一反应便是组织人前来灭火。只是这数不清邪影的怨恨又哪是寻常的河水能够浇灭的?

  穆离鸦没有再管他们,沉下心用心目来看这间落了锁的屋子。如果说在其他地方见到的阴气只是浓厚的灰雾,那这里就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两扇屋门中间挂着沉甸甸的铜锁,上头贴着张朱砂都褪了色的符纸,看样子好多年都无人前来造访过了。他嗤笑一声,两根手指揭开符纸,符纸离了门锁瞬间自燃成灰。

  之后薛止拉开他,跟昨夜一模一样,剑锋一闪,铜锁就被一分为二,落在地上连点灰都掀不起来。

  薛止用力推开门,他跟在后面,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潮湿霉味,像是死人坟墓里的味道,冷到了骨子里,也阴森得可怕,大概黄泉也不过如此。

  他们走进去,屋门自动合上,也将那彤彤火光彻底隔绝在了外头。

  察觉到正对的那堵墙上有东西,但因为实在太暗看不清,穆离鸦手中再度燃起青绿色的一小簇火光,借着火光,他和薛止停下脚步。

  嵌到墙里的巨大神龛中摆着层层叠叠数不清的牌位,顶层只有寥寥两三个,越到下头越多,两侧的长明灯早就熄了,牌位上的金字也被浓烈的阴气侵蚀,变得黯淡模糊,完全无法分辨上头曾经刻了什么。不用仔细辨认穆离鸦都能猜到这里原本供奉着的是周氏列祖列宗。

  说原本是因为此处已被另一样东西鸠占鹊巢,那东西应当就是这满屋子阴气的源头了。

  “不肖子孙。”

  对这周家人他实在说不出半点好话,不光坏事做尽,还这么简单就被狐狸老道哄骗,任凭祖宗牌位安置在这么个地方,变成了那险恶阵法至关重要的一环。

  “火要烧到这里了。”见他半晌未动,薛止出声提醒,提醒他须得及时找到那东西。

  看够了也该做正事了,他朝薛止伸手,“阿止,剑借我一用。”对于那东西的所在之处,他已有了个大致。

  薛止没有当即将佩剑递给他,“我可以……”他想说自己可以代劳,还未说完嘴唇就被什么东西按住。

  是穆离鸦的手指。他的手不像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上头有一层粗糙的茧,薛止喉头耸动了一下,挪开视线刻意不去看。

  “我来。”穆离鸦缩回手,不容辩驳地说,“破阵不是小事,轻则失魂总则丧命,我与这阵法背后之人算是同源,反噬起来不至于太凶险。”

  但你就不一样了。领悟到他未出口的那层意思,缺了一魂一魄的薛止不再坚持,将自己佩剑交给了他,退到一旁。

  见他将自己说的话听了进去,穆离鸦微微笑起来,“如果有哪里不对就立刻离开屋子。”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再次看到薛止倒在自己面前不省人事。

  薛止没有再勉强,“我有分寸。”

  他解开昨夜薛止为他仔细缠在手腕上包扎的布条,露出那勉强结了层薄痂的伤口,然后毫不留情地撕开,将渗出的血细细地涂抹在剑刃上。

  “你不一定非要这样做,应该还有别的法子。”

  薛止最看不得他那伤痕累累的手腕,害怕他的手迟早有一天废掉。

  “但是这把剑对你来说非比寻常。”他手上动作无比认真,血落在剑上竟然没有立刻滑落,“这样是最稳妥的。”

  薛止少的一魂一魄是由别的东西暂时填补,至于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待到剑上染满他的血,他提起剑,直向那座比他人还要高大的神龛劈去。

  他擅长铸剑却并不擅长使剑,可这几年里需要他亲自使剑的事情越来越多,不得已向薛止学了两招。好在这把剑是他父亲一生中最巅峰的杰作,也是穆家传承这么多年里排得上号的神兵利器,哪怕在他这种人手中都不减半分神威。

  剑本身并未亲自接触到神龛,光是凌厉的剑气就足以将神龛从正中央劈开。

  失去依靠的牌位哗啦啦地跌落到地上,穆离鸦正要收剑,忽然就听到了无比清脆的一声响,是他在那阵局中听见的那东西。

  “找到了。”他低语道,凑上前去查看。

  就算靠封火墙隔了一隔,那饱含怨毒的火焰还是卷到了这处,不燃烧殆尽决不罢休。

  火光隔着暗沉沉的窗户照进来,张牙舞爪地,就像是什么狰狞可怖的妖物。

  躺在那堆积灰牌位上头的是块方方正正、不过手掌大小的玉牌,即使是在黯淡的火光下也能看出这玉的成色极好,里边像是有一汪寒潭流动似的。

  穆离鸦谨慎地没有用手去碰,玉牌上头雕着只头上无角的长虫,蜷曲着身子,像龙但绝对不是龙。兴许吸纳了太多阴气和污秽的缘故,这长虫竟然像是活过来一般,缓慢地甩了甩尾巴。

  这就是周家宗祠聚阴大阵的阵眼,也是他要找的那东西了。

  “阿止,往边上靠一点,不要被波及到了。”他站起身,用剑尖对准了这块被用作阵眼的玉牌。

  阴气从这玉牌处起,绕祠堂一周,又最终汇聚了这个地方,滋养着上头这条似龙非龙的妖物。

  剑尖触碰到玉牌的一刹那,女人尖锐的叫喊使得他险些握不住剑,他稳定心神,手中加重了力道,玉牌中沁出淡红色汁水,就像是什么活物被扎伤了正在流血。

  “你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朋友、亲人,你会为你身边每一个人带来不幸,他们会厌弃你,远离你,但你绝对不会提前死去,你要活着,活着折磨所有胆敢靠近你的人。”似曾相识的甜腻嗓音,是个女人,很美的女人,贴着他的耳朵无比怨毒地说,“我诅咒你,诅咒所有身上流着你血的亲眷,诅咒你们永生孤苦,不为人所爱!这诅咒永远不会停歇,永远!”

  他恍惚了一刹那,伴随着垂死的惨叫,薛止的剑彻底贯穿了玉牌。

  作为阵眼的玉牌碎裂,这祠堂内的风水格局便彻底崩塌。

  失去了方向的阴气在半空中停滞了一晌,就猛地散开,朝着各个角落涌去,其中有一些顺着他手腕上的伤口钻了进去,啃噬着他的皮肉。

  “快走,这里要塌了。”

  是薛止在说话。

  裂成两半的神龛剧烈地晃动,穆离鸦定睛再看,原来是他们脚下的土地正连带着墙壁一同震颤。

  “阿止,你有没有事?”他只想知道这个,知道薛止有没有被那一瞬间迸发的阴气牵连。

  这周家宗祠本是极好的风水,后来被人强行压制,现在阵法崩溃,清越的悠长龙吟便透了出来,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几乎要碎裂。他不知道薛止能不能听见自己的话。他还在想那个女人的诅咒,诅咒他永生永世为身边人带来灾厄。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笑起来。不是一直是这样吗?为身边的人带来灾厄。

  如果不是他的话,穆家也不会……只要薛止平安就好了。这样的念头压过了一切,他靠手中的剑稳住身形,刚要朝薛止走去,不堪重负的横梁倒塌下来。

  到处都是火,炙热的怨毒之火,将失去了玉牌庇佑的这间屋子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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