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 完结+番外_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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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

  穆离鸦不信,“您再好好想想……”

  他不是不依不饶的性格,可连续从两个人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他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的全部认知。

  “真的没有,按你说的,十六年前,那会我差不多都开始跑车了,每天什么大小事没听过。我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可脑子还算灵光,连小时候隔壁麻子偷了我一个烧饼都记得,真要发生这种案子我能不记得?”

  林大说得笃定,穆离鸦和薛止却同时陷入了沉思。

  昨天夜里,他向那店小二打听薛氏灭门案时得到的回答是从未听过。那时他尚且可以用那店小二年幼不记事作为理由,可此刻在这胡子拉碴的车夫口中听到,从未有这样一户人家在随州府遇害又该如何解释?

  两个人都说没听十六年前薛氏灭门的惨案,那么背后的隐情究竟是什么?

  车一直在雨里走了好久,久到穆离鸦都快要彻底昏睡过去,林大的大嗓门便穿透了疲乏的霾云,唤起了一些他的精神。

  “就是这里了。”

  穆离鸦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前方黑洞洞的巷子口,看得出来好久的路要走,而林大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巷子里走。

  “为什么不进去?”

  “不进去,这里不能进去。您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这南条巷不是什么好去处,天黑雨滑就更糟了。”

  “怎么说?”

  据他说,这一带到了夜里时常有劫匪行凶,哪怕是官差派了人专门巡逻都不成。

  “好像是会些武功的,专门就趁着人经过,从墙上跳下来割了喉咙抢了钱财就跑,滑溜得很,跟泥鳅似的,想抓都抓不到。”

  说起要到巷子里头去,林大连连摆手,“我上有老下有小,公子也稍稍为我考虑下吧。”

  “可某二人要去这巷子里找人,先生不能再通融通融?”

  兴许是穆离鸦这满面的病容打动了他,他稍稍松口,“只等半个时辰,再久了天黑了路不好走。”

  寒冷的冬雨哗啦啦地下,四处都是氤氲起的雾气,再远一点的景物就难以看清。

  穆离鸦推开车门,呼出的气都化作白雾。就在他要下车时,身旁的薛止将他重新按到座位上,“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抬眼看向薛止,薛止一手拿着那把和他格格不入的雪青小伞,一手提着自己寸步不离的佩剑,“外头天冷,你和这位先生一同等我回来就好。”

  “你要说服我。”穆离鸦盯着他看,“总得给些好处吧?”

  这有些惫懒的笑把他们一同带回了过去在穆家度过的那些岁月。

  “……好。”行动先于理智以前,薛止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这样说。

  趁着车夫没有回头的功夫,在这无休止的雨声中,薛止的慢慢地低下头。

  带着体温的嘴唇擦过那个等待的人的额头,“等我回来。”

  和穆离鸦告别以后,薛止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眼前的巷子,靴子踏在被水浸湿的青石板上,啪嗒啪嗒地响。

  他们要找的是一位当地颇有些名气的石刻师傅,姓毛,据说性情有些乖戾,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有成家,一个人在这南条巷的深处开了家石雕铺子勉强糊口。

  他还记得当时穆离鸦特地问了究竟是哪一扇门,“可有什么好辨认的特征?比方说招牌什么的。”

  “等你到了你自然认得哪一户是毛石匠。”答话的人拍着胸脯跟他们保证,这毛氏石雕铺子好找得很,简直就像是夜里打灯笼般显眼,“那巷子又不长,随便走两步就到头了,连盲人都能摸索着找上门去,找不到才稀奇了去。”

  他说得容易,但等薛止真的走入朦朦的雨幕里,只觉得这条雨巷长得仿佛没有个尽头,沿途一扇扇木门都闭得死死的,走了一会仿佛又觉得这里是上一刻曾见过的模样,周而复始,怎么都看不到个尽头。

  雨越下越大,都有些难以看清前方的道路,谨记着穆离鸦的嘱托,薛止好好地打着从掌柜的那买来的缎子小伞。

  要是放在其他时候,雨下得这样大,即使打着伞也会有些许飘起的雨珠溅在袖口裤腿上,而那把雪青色的缎子伞看着不大,打在手里又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心感,薛止这一路走来身上一丁点雨水都没有沾到,干爽得都有些不像是走在这般天气里的行人。

  前方幽幽的湿风吹来,他嗅觉比平常人要再敏锐一些,自然不会错过雨水中似乎浸透了某种不一样的气味。

  有一些甜,又有一些像陈年的铁锈。是血腥气,认出这点后,他呼出一口温暖的白气,心中悬着的石头竟然慢慢地落了下来。

  这雨不同寻常,果然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装神弄鬼。

  他想起许久以前被穆弈煊送到山中学剑的事。因为被给予的时间是有限制的,所以师父对他格外严格,每日要学的东西都和上一日不一样,有一日师父勒令他夜间不许回屋,留在山间与那些猛兽对抗。

  “很多时候你的对手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神秘本身。”

  越是了解便越是明了弱点所在,也就越是容易击溃。

  但凡是鬼魅,只要露了头,他就能一点点循着踪迹找到背后的真身,使之露出有效的形体。

  唯有无形之物使人恐惧。

  按常理来说,以他目前的脚程就算是再长的巷子都该走到尽头,可眼前的光景还是没有半点改变,仍旧是那些紧闭的大门。

  他记得自己来的时候天色虽晦暗,还是透出几分黯淡的光来,现在却黑得如打翻了谁家砚台,兜头大片阒黑,连身后的路都难以看清。

  “天黑黑,雨黑黑,瘦骨伞,似花团。”

  忽地巷子尽头飘来这样的吆喝声,薛止猛地抬起头,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悠悠飘落。

  他循着踪迹低头看,发现飘到自己脚边的细小白影居然是落花。

  小小的、近似透明的浅色花瓣黏着雨水,被人踩踏,零落成泥。薛止越往前走这样的细碎的花瓣就越来越多,仿佛再度回到了春花凋零的晚春而非寒冷肃杀的初冬。

  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像是在哪里听过这富有韵律的声响,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雨不知何时慢慢地小了,只有零星几点飘落。有微风吹过,不知名的花的香气渐渐浓稠,甜得腻人,都快要化为流动的河流,将他团团簇拥在其中,直到溺亡。

  可即便是这样温暖旖旎的夜晚也是漆黑的,薛止没有挪开手中雨伞,绝不让那雨水落在自己身上。他仍旧在往前走,夹道飘满了血色的灯笼,猩红的光芒就如久久不肯干涸的鲜血。

  等到这条路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抬起头,对上乌木匾额上四个大字,姜氏衣铺。

  不是他要找的毛氏石刻铺子,反而是先前他在那店小二听过的,经历了三代人兴衰,最后靠着那神秘矜贵的鹤锦盛极一时的传奇衣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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