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 完结+番外_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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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火燃烧殆尽,留下一汪洁净的水,漆黑的水面上浮起一把洁白的剑,剑格上雕着羽毛纹饰,剑身则是毫无瑕疵的白——只有白日才能看到上头映照出的血色。

  这才是完成后应有的姿态,当初在护国寺的那夜,情非得已的他将还未完成的这把剑暂借给了李武防身,一直到小半年以后,他在江州的家中接见了新帝派来的使者,从专程前来的那位李将军手中接过了自己曾经借出去剑。

  “李某一直记得您说过的话,今日特地前来归还。”比起护国寺的那一夜,李武看起来更加消瘦清癯,想必没有过几天安稳日子,可眼神还和过去没什么两样,“感谢您曾对末将及陛下施以援手。”

  “李将军,你真的舍得吗?”他握住那把没有完成的剑,手指在雪白的剑锋上轻轻摩挲,“哪怕没有完成,这把剑也算得上稀世珍宝了,不是寻常兵刃可以比的,这样也可以吗?”

  “其实是不舍得的。可是每个夜里我都能听见女人的叹息,她说还有人在这里等她回来。”李武笑了下,笑容中带着几分艳羡,“李某还是不要拆人姻缘了。”

  垂着的剑尖脱离水面的刹那,他伸手握住剑柄,包裹着剑身的火焰很快从他的手指蔓延到了手腕上,舔舐着他苍白的皮肤,却半点痕迹都不留下。

  “真美。”

  穆离鸦轻声感叹,这真的是一把很美丽的剑,一如雨夜后的幻梦,闪烁着潾潾银光的鹤锦给他的感觉。

  火焰渐渐熄灭,水中沉着一道长长的影子,随剑的离去慢慢浮上水面让人看清它的真容:是一柄半透明的剑鞘,上边浮着几道碎冰一般的淡红色纹路。

  “这就是你想要的以后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成为了剑魂的女人已不能再轻易开口说话。他伸手将剑鞘从水中取出,这比木头还轻盈的剑鞘光是拿在手中便传来阵阵刺骨寒意,好似真是由冰雕琢而成。

  他把新铸好的剑严丝合缝地收入鞘中,放到备好的长形铁匣里,再贴上朱笔写好的封条。做完这些以后,他的耳边忽然涌入无数嘈杂的人声,抬起头看又什么都看不见。

  ——要走了吗?她不加入我们吗?我们已经太久没有迎来新的同伴了。

  是那些被封存在黑暗中的剑在同他说话,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听见它们的声音,。

  “是的,我要带她离开了。”他抚过自己亲自写下的朱封,“她已经为自己决定好了去处,我要履行和她的承诺。”

  每一把新剑都会要经历这样的步骤,一直到它命定的那个人出现,揭开朱封,亲手使它重见人世,否则就要在这里一直等待。

  而她为自己选定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伞郎——在她被姜家人囚禁在深深院墙里,被迫拔下羽翼下最柔软细密羽毛,昼夜不休织造鹤锦时,为她带来了最后一点斑斓色彩的伞郎。

  听过他的回答以后,那如潮水一样的声音慢慢退却。他将朱封上的内容默念了一遍。

  “他一定会善待你的。”

  ·

  穆离鸦怀中抱着剑匣向出口走去。

  小时候他认真数过,从虚无到真实要走不多不少三十五步,还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穆衍,被那比自己大了许多少年笑嘻嘻的,说等你长个子就不是这样了。

  以前他以为穆衍不过是个稍微有些天分的少年,后来他才知道其实他们是表兄弟关系——穆衍的母亲是在他出生以前就和家族决裂,远嫁他乡的那位小姑。还是没有逃过穆家人宿命的她在死前将子女托付给了父亲。另一人与他从来都不亲近,和他亲近的穆衍没有在穆家待上太久,学了几年铸剑就离开了穆家去外面漂泊,然后他就再没有得到过这个人的音讯。

  跨过那条看不见的红线,眼前豁然开朗,能看见微暗的天光,空气也不再干燥冰冷,他呼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搜寻起来,直到看见灯下某个熟悉的身影才后知后觉地安下心来。

  同样看到了他的薛止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向他走来。

  这与过去如出一辙的景象令他恍惚了一瞬,仿佛中间那些苦难从未发生过,他们还是过去的那两个少年。

  “我进去了多久?”

  在那片虚无之中人很难感觉到疲倦和饥饿,因此时间的流逝是最容易被忽略的,穆离鸦越过薛止的身影朝他身后看去,看到一点隐约的暮色自上而下倾斜进来,在雕琢而成的岩壁上留下大片赤色。黑暗中是没有昼夜之分的,太久没见过这般景象的缘故,他禁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薛止再度开口说话。

  “你进去了半个月,”薛止像是才看到他怀中的东西,简略地问道,“完成了?”

  “大概是的。”穆离鸦将剑匣换了个角度,方便薛止看得更清楚一些。

  狭长的剑匣上刻着繁复的花朵纹饰,薛止伸手摸了一下,隔着冰冷的金属他也感受到了混着雨水湿气的剑意,一如很久以前他曾在幻境中感受过的那般。

  “现在回去吗?还是说……” 在看清穆离鸦脸色以后,他自觉咽下了后半句话。

  其实这里是有地方供人歇息的,但从小的时候起穆离鸦就极其抗拒在这边过夜,所以明知道天黑下山容易碰到野兽他也要悄悄溜回去——他自己的屋子跟父亲的挨得近,生怕碰见外出归来的父亲,就专往偏院那边跑。久而久之住在偏院的薛止就养成了夜里给他留门的习惯,哪一天他不来他反而觉得哪里不对。

  “我在这边待得够久了。”穆离鸦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嫌恶之色,显然是不喜欢这里的石床和阴森森的氛围,“正好回去将这个交给那伞郎,免得夜长梦多。”

  “那就快些走,再不走太阳就要下山了。”

  两个人赶在太阳下山以前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剑庐。

  下山的路是过去走过千百回的,哪怕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些人还是没有死心么?”

  穆离鸦说的是那些想要趁火打劫得到传说中穆氏宝剑的人。哪怕灭门的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仍旧不死心,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他家剑庐所在,所以常常会带着精通风水堪舆的能人异士上山来寻找。

  对穆离鸦来说,既然他做了这个家的主人自然就不能让这群人乱来。他在屋宅附近施加了一重重结界,别说一般人,就算是颇有些修为的人到了这附近也只会绕着正屋兜圈子。若是有人想要用些不堪手段,那些法术都会加倍反噬到他们自己身上,上次就是有人想要烧山,结果还不等泼下火油自己的衣角就被燎着,要不是离水源近就要被烧成一具焦尸。

  “又来了两次,一次什么都没找到,一次碰见了外出的伞郎,被吓得落荒而逃。”

  “哦?”穆离鸦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那伞郎做了什么?我记得像他那样的小妖怪就算有心害人也要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更别提对面来者不善了。”

  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那伞郎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他又用了当初那一招?可是最近没有下雨,单靠他自己的本事是做不到的。”

  薛止嘴角上扬,说话的语调都带着一两分难以克制的笑意,“是这样的,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但是架不住对面更没出息。”

  这伞郎跟着他们来到了江州,等待白容归来的日子里他找穆离鸦借两间空屋子,说是用来打发时间。

  哪怕加上伞郎,这里也只住了三个人,除了偏院外基本所有的屋子都是空着的,穆离鸦指了两间靠前的屋子给他。

  在得了主人家的准许后伞郎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在外面也听不到什么动静,问他的话也只说是在做自己的老本行——他是制伞匠人所化的妖怪,要做什么自然不言而明。

  知道他要做什么以后,穆离鸦想了下又借给他几样东西。每隔一段时间,伞郎就能够在夜里化出实体,拿着穆离鸦借他的短刀和斗篷出门砍用来做伞骨的竹子。

  “事情就要从这个地方说起,那日他出门正好碰到了鬼鬼祟祟的一行人。”

  为首的那人是从西南那边来的富商,垂涎穆氏宝剑,特地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一群人在这山中迷路好几天,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好不容易看到个人自然不会放手。但如果他们只是要伞郎带他们下山,伞郎嘴上讽刺两句就带了,谁知道他们缠着伞郎不许他回去,非要他说出穆氏剑庐的所在,伞郎不说还故意将他砍好的竹子扔下山。

  “之后呢?”到这个地方都和穆离鸦想得相差无几,那伞郎看着瘦弱实际上脾气没好到哪里去,这群人这样得罪他肯定是要大发雷霆的。

  薛止继续说,本来伞郎忌惮那穿蓝白道袍的老者,就没有贸然出手,可这群人得寸进尺,他自然要还以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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