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犯青花[出书版]_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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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青松送了李望出来,两人沿着空中水渠的天桥散步,居高临下,看整个村庄渐渐沉入夜色。月亮升起来,有很好的月光,照得地面烂银一片,连瓦片儿都清晰可辨。李望深感寂寥。

有只黄狗时而前时而后地跟着他们,却又并不跟得很近,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尾巴,大概狗也很寂寞吧?

青松这会儿跟李望已经很亲了,左一句右一句地打听刑警科的侦察故事,又问:“望哥,考警校都需要什么条件啊,你看我合适不?”

“你想当警察?”

“其实也没想好,我今年高三了,一直不知道报考什么学校,今天看见你,忽然觉得当警察也挺好的。要不,我就考警校吧,你觉得怎么样?”

李望笑了,这小子跟自己当年一样糊涂。记得自己高三那年,还想过跟青花一起报考美院呢,但是青花失踪了,他一念之勇考了警校,想要亲自侦察青花的失踪原因,可是十年过去,没有一点进展。

“青松,你想当警察,要有天赋,有敏锐的观察力。要不,你帮我做件事,也试试自己适不适合当警察。”

“什么事儿?你说。”

“你帮我……留意一下麦田客栈。”

“他们家有案子?”

“这是机密。做警察,要学会自己观察,不该问的事不问。”

“那我观察什么啊?”

“比如说,他们家有什么特别的客人进出?尤其是认识十年以上的熟客。老麦是个谎话精,瞒了很多事,比如小麦明明是会烧瓷的,可是却跟我说对瓷业一窍不通,这是不是很可疑啊?”

“确实可疑。小麦烧的瓷不错的,以前常烧些花瓶啊笔筒啊什么的送给我姐。”

“他跟你姐很熟?”

“一个村儿的,有啥熟不熟的。那时候我还小,也看不懂什么,不过现在想想,他应该是喜欢过我姐的,平时不来我家,我姐一放假,他就往我家跑,还教我姐蘸釉、刻花什么的。”

李望心里的疑云更重了,麦家父子不仅隐瞒了小麦会烧瓷的事实,还故意撇清和青花的关系。老麦记不住青花还有情可缘,但是小麦说对青花没印象就太可疑了。一个男人,是永远不会忘记他喜欢过的第一个女孩子的。小麦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怎么可能忘得这么干净?

之前一直把怀疑目标锁定在老麦身上,但这一刻李望忽然想,难道青花瓷瓶的主人不是老麦,是小麦?

天边掠过一片浮云,月光昏暗下来。

第十章 思溪烟水

玉衡坐不惯长途客车,托酒店前台代订了出租汽车,连旅馆也提前联系好,就在村口桥头。两层砖瓦楼,屋顶高高的,虽然不比酒店,但也窗明几亮,卫浴齐全,最难得的是窗口望出去正对着那座古老的廊桥。

哦,通济桥。这就是青花瓷瓶上的小桥流水人家了,对面,即是楚雄家的老房子。高高的院墙上飞起层层角檐,是徽派建筑里五凤楼的标准格局,粉墙黛瓦,黑白分明,别说盗贼了,连鸟儿飞过都要使一点力气呢。

玉衡泪盈于睫。从来都不知道楚雄的老家原来是婺源思溪,更没想到,不是由他带她来,而是在他身后,她才有机会拜访他的故里。

来之前她在宾馆上网查过资料,知道这桥建于明代景泰年间,已经有六百年历史了,常被拿来与瑞士琉森湖上的廊桥相比,但实际上除了同样是桥且有顶廊外,实在没什么相似。长度宽度都远远不及外,梁上也没有那些宗教彩绘。最关键的,是河道太窄,只有河鱼,没有天鹅。

玉衡是去过廊桥的。还在蜜月时,她与楚雄遍游欧洲,在琉森湖畔,她支起画架画天鹅,楚雄为了让天鹅不要走开,一直撕面包喂它们,满眼柔情,那脉脉的神情,到今天想起都会让她浑身一阵酥麻。

想起往事,那壮丽的廊桥,桥下的天鹅,水上的游艇,对岸的建筑,远处的阿尔卑斯山,甚至山顶皑皑的积雪,就仿佛都累累重现眼前。耳边又响起琉森湖畔的钟声,甚至舌底泛起巧克力的甜香。瑞士是钟表之国,到了五点钟,全城所有的钟会一起敲响,学生放学,工人下班,到处是乐滋滋的笑脸。

彼时有多么快乐,现在便有多么伤心。

玉衡向房东打听:“对面房子住的是什么人?”

“没人。老叶家的儿子去了昌南,这房子一直空着,村委会统一管理,门是开着的,你进去逛逛。”

“叶家?”玉衡一愣,“这家的儿子不是叫楚雄吗?”

“楚雄?”房东要想一想才能回答,“啊,你说的是叶家二儿子啊。这家原是双胞胎弟兄两个,老大叫叶英,老二叫叶雄,后来过继给姓楚的人家,就改名楚雄了,难得回来。现在这房主是属于大儿子叶英的,娶了个漂亮的城里媳妇,结婚后也跟着搬到昌南了,只有逢年过节祭祖时才回来一趟,收收房租什么的。”

楚雄还有个大哥?玉衡呆住了,越接近真相,就发现自己对楚雄越陌生。她简直不能相信众人口中的楚雄,就是她最最亲爱的丈夫。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子的耳鬓厮磨朝夕相处,她怎么竟会对他全无所知,甚至连他真正的名姓都不知道?世上还有比她更失败更滑稽的妻子吗?

她走过通济桥,走向叶家宅院,只觉每一步都需要千钧力气,又软绵绵地如踏绵絮,仿佛做梦。

思溪是明清时著名的儒商古镇,十年前列为旅游景点,幸喜没有过度开发,不但原汁原味地保留着古村落形貌,且并不特别设立收费景点,所有宅院——无论主人已经搬离或是仍然住人的,都一例敞开或虚掩大门,任游人行走其间,随意参观,就仿佛一座开放的民间生态博物馆。

徽派建筑的老房子动辙两三百年历史,里巷幽深干净,鸡犬相闻,青石子铺路,各家门墙上钉着牌子,注明房子的建造时期与原始主人,康熙、道光字样随处可见,每一扇门推开,都仿佛翻开一页历史。

而玉衡面对着的这一扇,尤其沉重,因为里面封锁的不仅有历史,还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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