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的时候，只有你跟我。」他靠在亭柱上，手上握着酒杯摩挲，「那时候，总觉得你既傻又蠢，胆子小又没用，连半夜风吹了窗的声响都怕，还有次被树影吓得跳上我的床，真是烦人至极。」
如玉趴在桌上，想起那时的情况，尴尬地傻笑。
「其实，第一次侍寝那天，我是故意吃了会坏肚子的草药，留你一个去伺候陆离的。」沉玉微微垂下眼睑，凝望着杯中酒液，「你被送回来的时候我真是吓着了，全身都是伤，明明昏着眼泪还掉个不停，然后又发高热……可是，正在我庆幸不是自己的时候，昏睡的你忽然反复说着一句话——你说……沉玉，好疼，快点逃。」
如玉怔怔地看着他，嘴张了张，没有说话。
沉玉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淡淡地笑了笑，「就是这样简单，从那日起，我就决定日后一定要护着你。」
一切有了解答，如玉眨了眨眼睛，有点想哭地泪雾了眼。
「还是这软性子。」沉玉叹了口气，眉头蹙起，「你这一离开该做些什么好呢？真的不想留下来？你学过字，也能在庄里找个帐房的缺做。」
照顾了这么多年，总觉得还是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才安心。
如玉揉了下眼角，勉强笑了笑说：「我才不要做你的手下呢，我要拿存银回乡去，买块地，娶个老婆，生胖娃娃。」
沉玉默默地看了他好半晌，突然问道：「那么，花策涯呢？」
如玉身体一僵，又趴了下来，把脸给埋到手臂里去。
花策涯。一听这名字，竟然就又想哭。
「那晚的事我听承纬说过了，看来，他对你确实是真心实意。」沉玉又斟了杯酒，叹息说道：「是否我先前说的那些话，你才不愿意跟他走？」
是不是因为他说的话，如玉才会放弃？他是不是做错了？
「不是的。」他头也不抬，闷着声否认。
「那么，你不喜欢他，不爱他么？」
如玉身体颤了一下，把脸埋得更紧，「不是……」
怎么会不喜欢，怎么会不爱？只是——
「如玉，你是否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沉玉见如玉不说话了，便知道自己说到了点上，才又攒眉说道：「我那时之所以劝你，并不是觉得你配不上他，而是花策涯素来风流，听闻情人也有不少，我总想他是存着逢场作戏的心思，怕他伤了你的心。」
但既是真心真意，花策涯对如玉又那样好，他是能放心把人交给他的。
「……我明白的，谢谢你。」如玉抬起了头来，眼眶虽有微红，却没有沉玉以为会有的眼泪；神情也没有悲伤难过，显得很是平静，「但是沉玉，就像你说的，我既软弱，胆子也小，人又不聪明，没什么特别的长处。他那样出色的一个人，身边那些喜欢着他一定也都很好……我，是真的配不上。」
听到后来，沉玉眉头一蹙，沉着脸冷哼了一声，「他若真这样想才是配不上你，不要他也罢！」
如玉歪了歪头，忽然笑嘻嘻地说：「沉玉，这种说法，感觉好像你是我爹啊。」
不过细细想来，这几年沉玉这么管着他也确实很像，明明他比自己还小了半岁以上啊，是自己太没用了吧？
也不知道是谁害得他如此啰嗦！？沉玉当下着恼地瞪他一眼，恨恨道：「我若有儿子，绝对不会是像你这种的！」
若又这种要操心一辈子的儿子，真正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唔？」如玉咬着杯子，眨了眨眼，「你是想跟少庄主生吗？应该生不出来吧？」
真是喝醉了胆子也大了，他竟有胆量敢拿沉玉开玩笑。
「——如、玉！」
「啊啊！好疼……嘶，我错了我错了……呜呜……」
教训人与被人教训过后，两人又继续喝酒，直到三壶酒都空了，头晕的两人便各在凉亭内左右的长椅躺下。
安安静静地躺着听院子的虫鸣声与树叶沙沙声响，良久后，如玉才又说道：
「……与其跟他回去，让他发觉我并不好，日后厌烦，我还宁可这样就好，至少，我拥有的都是好的。」
因为是真醉了，如玉终于把心底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这些日子他才逐渐明白，原来，当年自己也曾有那么一些地喜欢上陆离，只不过那刚萌芽的情丝在沉玉侍寝的那晚，便已经被扼杀。
而今真正的明白自己对花策涯的感情，他更不愿意在日后看见花策涯搂着他人时，自己仍只能默默地退开。
沉玉侧过了身，视线跃过桌底与他对视半晌，终于无奈地叹息说道：「你啊，真是胆小的傻瓜。」
「呵呵……」如玉看着他傻傻笑了几声，又吸了吸鼻子，才道：「对了，不要再叫我如玉啦……我原本的名字叫方宝春，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