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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入赴日BuyerTrip团队的消息，在新历年过后的一周，以业务公告的形式张贴了出来。
除了我以外，团队里还有两个采购部的助理、一位会计、一名业务经理，还有一个负责替我们安排机票和接送事宜的行政秘书。
当然，还有此行最重要的指挥官，我看着公告最上方「苏梁」两个标楷字体，没来由地感到彷徨。
苏梁是以Buyer的身分出席，杨雨兰把所有重责大任交给他，据我从业务部听来的消息，这次会决定不少长期合作的日系品牌，端看采购怎么去分析对方捧出的菜色如何、开价是否让Garbrielle吃得下。以苏梁过去在东京的采购经验，自然是不二人选。
我在团队里明显定位不明，既非助理、也不是个够格的Buyer。按照杨雨兰的说法，我简直像是祭品，一头待宰的小羔羊，等着送进范尼克那个恶魔神手里。
外甥女这阵子没再寄信过来，我想她多半又有了新的恋情。我这个做长辈的还是别打扰她，更何况长辈本人都为情所困，自身难保了。
第一次出国是大事，我本来想多少还是跟老家报备一下比较好。我打回久违的老家，接电话的是我老妈，她听见我要去日本，显得比我还忧心忡忡。
「去日本啊？那你要小心，听说罗浮宫前面有很多小偷呢！」
「罗浮宫在法国啦，我是要去东京，有铁塔的那个。」我叹口气。
「喔喔，是那个啊？不过那里不是很危险吗，有围墙隔开什么的。」
「那个是德国、柏林围墙在德国！再说它早就拆了，你是哪个年代的人啊？」
「好吧！总而言之你要注意身体，有空的话记得买泡菜给我们当伴手礼啊～」
「泡菜是韩国……唉，算了。」
我和家人的对话一如往常没有建设性，由此可见我们是多么不具国际观的家庭。
不过也真亏得他们这样少根筋，我双亲在我大学毕业那年一咬牙出柜时，我爸只说了句：「是喔，那你要小心别得艾滋病。」我妈则担心地问：「那你可以领养小孩吗？要不然至少领养一只狗吧？」风平浪静到我这个Gay很没成就感的地步。
离出发还有将近两个月余。业务公告的隔天，苏梁就把我找去他的办公室。
自从圣诞节发生那些事后，我感觉我和苏梁之间有了微妙的转变。但究竟变化了什么，化学还是物理的，我却还摸不着边。
不过工作中的苏梁还是一样铁面，他劈头便质问我：「你会日文吗？」
我怔了下，「呃，完全不会。」其实我会讲「好痛」、「要去了」的日文，但讲出来苏梁多半会再动念勒死我。
「英文呢？我看你大学是应用英语系毕业。」苏梁翻动着手上的履历。
「唔，普普通通。」我老实答。
「『这些色样我不满意，是否有再浅一点的色系？』你把这句用英语表达出来。」
苏梁在我发呆了一分钟之后，终于放弃测试我的语言能力。他深深叹了口气，我实在很想响应他对我的期待，但我大学根本都在和男人鬼混，上一次用英语作文是在联考场上，连过去式和未来式是什么都想不太起来了。
「你这样不行，语言能力对采购而言是很重要的环结。交涉可以交给业务部门，但你最起码要听懂外籍设计师的说明。」苏梁用钢笔顶着额头，一副绝望貌。
我担心他又要以此做为反对我赴日的理由，顿时紧张起来。但苏梁沉忖半晌，抬起头来对我说：
「我会给你特训，在正式出团前，至少要让你具备基本的语言素养。我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郑助理，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他看着我说，我有种牛蛙被钉上十字架的感觉。
苏梁说到做到。他要我每天下班后去办公室找他，Garbrielle表定七点下班，但苏梁比我更忙，我们的语言教学常常都从九点十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时分。
一开始我担心苏梁会否藉教学之便，对我别有用心，像那日圣诞节时一样，因此多少怀抱着戒慎恐惧之心。
但苏梁不愧是苏梁，他充分展现出身为团队领袖的那一面，头一天他就收集了大量的教材，要我回家按日功课。而且他比我过去任何一位教授都还严竣，骂起人来也毫不顾私情，简直就是斯巴达式的教育。我总算知道小小是怎么被调教出来的了。
他从日文的五十音开始教起，让我像小学生一样勤背单字。同时也恶补我荒废已久的英文，他让我把许多和设计师交涉时常用的句型翻成英语，再念出来。
到了后期，苏梁便假设Case，要我用英语和他讨论。
一开始我千疮百孔，十句里有九句无法解意。苏梁把我们的对话用录音笔录起来，结束之后放出来听，一句句纠正我，其间当然少不了挨骂，「你这句话听起来，对方会觉得你在侮辱他。」、「我句刚刚教过你了，同样的错误不要让我一讲再讲」。
这和与Nick街访时不同，Nick教人，多半用诱导。但苏梁完全是作育英苗模式，把我当小孩一样，手把手地指导。如果可以的话，苏梁只怕想拿棍子打我手心。
同时苏梁的语言能力也让我吃惊，我不知道这位看起来一副中国好青年样的苏梁，竟说得一口流俐的英语，比我的大学教授还要地道。
不只英语，苏梁的日语说得也吓吓叫，和我这个看G片学日语的完全不同。
苏梁能从一介穷学生一路做到Garbrielle副理，绝非佼幸。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工作能力上，打从心底对苏梁感到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