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他说，嗓音有几分沙哑，跟着便转过身，这回再也没有回头了。
我站在空荡荡的庭院上，面对苏梁背影消失的方向，良久没有动弹。直到夜深了，三月的春风卷着樱花残瓣，飘落我的肩头，我「哈啾」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才怔怔地回过身，走回尚未掩上的门内。
一进门，大厅已然是漆黑一片。两只拉布拉多相依偎地睡在壁炉前，但壁炉的火已熄灭，桌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碗筷搁在水槽里。面对游泳池的落地玻璃已拉上窗帘。
我张望片刻，却没见到Nick的身影。我怀着茫然的心，扶着梯把走到二楼，在起居厅的落地窗前瞥见了Nick的背影。
Nick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他的上衣已脱去，露出精实而起伏有致的背脊，城市里投射的微光，洒在他骨线分明的肩胛骨上，把这男人的背影衬托得如雕塑一般，充满力度与美感。然而同时，也赋予那背影空中楼阁般的苍凉。
他右手拿了个红酒杯，挪近唇边啜了一口，竟是面对着东京的夜景独酌。我从背后走近他，拖鞋发出的声响惊动了他，他蓦地回过头来。
「Albert？」
他神情讶异，挟着一丝惊喜，但我不记得做过什么令他惊喜的事。
「你回来了。」他又说。他从落地窗那头走向我，用手抚着光裸的后背，像要确认我的存在般凝视我良久。
「我还以为，你和Sui一道走了。」半晌他说，语气有几分尴尬，几分温柔。
我感到惊讶，没想到名牌如Nick，竟也有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信心的时候。我的心脏再次揪成了一团，苏梁和我道别时的神情，还有眼前这男人难得患得患失的模样，忽然重迭在一块，Nick的脸顿时变得模糊。
「……苏梁说，他不要我和他一道走。」
我别过头，一种自虐的快感涌上我心头。
「他不需要我了，我被他抛下了。」我咬着下唇说。
Nick的表情没有多少讶异，「是吗？」他喃喃说着，「倒很像是Sui会做的事。」
他倒是没揪结这件事多久。半晌他搁下红酒杯，朝我凑过来，用他厚实的胸膛贴住我。和拍摄那天不同，今晚我从踏进这间屋子开始，就清楚感受到这男人对我的欲望，只是顾虑着Vicky和苏梁，始终苦苦压抑着。
而如今我们的胴体紧贴，找不到一丝细缝。我感觉Nick的体温极高，胸口滚烫，彷佛随便哪里擦个两下，便会倏地燃成燎原火。
「Albert。」他轻声唤我，语气几乎和苏梁与我道别时一样温柔。他的指尖碰触我的下颚，或许是刚碰过红酒杯，冰凉得令我一阵机灵。
我唇瓣微启，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他，被风吹得干涩的唇就被他给吻住。他很快让它变得湿黏，连呼吸的密度都没了。
「Albert……」一个吻结束，他又叫了我一声，彷佛这名字里有什么魔法似的。他的唇擦过我的鼻尖，顺着脸颊侧滑，一路滑到耳壳上。
「我想要你，我现在疯狂地想要你。」他用气音说：「让我占有你，求你，Albert。」
我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和上次不同，这男人竟反过来向我求欢。这个高傲、自信、任性妄为、特地独行，彷佛永远住在云端之上的男人，竟然向我求欢，我理应觉得荣幸。
然而比起心口漫延的那一丝酸甜，如今填满我胸膛的，竟是无以名状的寂寞。
我深吸口气，闭起眼睛。
「你喜欢苏梁吗？」我问Nick，也不顾他的指尖已在我领口上逡巡，「你曾经喜欢过苏梁吗，Nick？」
这问题果然让Nick停下动作。但Nick没有我想象中的难堪，只是低下头来，用那双浓得化不开的眼睛俯视着我。我知道苏梁和Nick最大的不同点，就是Nick从不欺瞒，特别是对感情事，他有着因优越感而生的自负，不屑用谎言换取他人的好感。
「嗯，我想我曾经喜欢过。」
Nick思索半晌，终于开了口。他的手松开了我，但他仍紧贴着我的胸膛，我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其实从见到Sui的第一眼起，我就对他有好感，我说过我曾有一次试着和Gay交往，就是指他。他是第一个，也是除你之外唯一一个，让我有那种冲动的男人。」
Nick如我所想，说得极坦白。但我却不如自己想象得大方，我的心脏像抹布一样，拧成一团又松开，成了干瘪瘪的一团。
「但是当时他始终不敢尝试，他对我、对自己都没有自信，我曾想过当众向他告白，让周围的人不再。但后来他却走了，不声不响地，我也没机会证实我的好感。这些年来，我经常想起他，心里说没有一点遗憾，那是在说谎。」
Nick的手摸上我的肩，抚在我最敏感的颈背上。
「再见到他时，我很惊讶，因为他真的变了很多。但同时也很高兴，他变得成熟、沉稳，变得能够交朋友，比起以前，我和现在的Sui也有话聊得多。我喜欢现在的Sui，也欣赏现在的Sui。」
大约是我的表情太呆，他伸出指尖，在我的鼻头上捻了一下，淡淡笑了声。
「但我看着那样的他，忽然想不起来，从前我喜欢他哪些地方、又是抱持什么样的心情想和一个男人交往看看。我喜欢现在的他，但那种想和他上床的冲动，已经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
Nick顿了一下，我难得在他眼楮里看见犹豫的神色，「……但Sui对我而言，是一位重要的朋友，这我无法否认，他永远都会是我人生中特别的存在。」
他的指尖，再次抚上我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