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盛世王朝，有孤陪你见证。
致导师们（文/Fox）
如果你问这圈子里最痛苦的回忆是什么时候，一般都是在好些年前。
在某个你仍拥有感觉痛苦器官的年代，之后你很快会失去它们，然后发生的事再惨烈悲伤，你也感觉不到了。它只是件工作。
特里自己最惨烈的痛苦来自于二十四岁时，发现他的导师兰道尔竟私下高价贩卖顶级机密文件给敌人。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兰道尔坐在墙边看着自己，朝自己笑的样子，然后整栋建筑爆炸，火把夜色都烧沸了。
那时特里刚入行不久，刚学会如何颠覆一个小国的政权，或是用厨房用品炸掉汽车，对未来充满激情。如果当时不是后面有人拉着他，他肯定会冲进去，和那人共赴黄泉。因为，当时他就是这样子的人。
现在，特里见过的死法已不知有多少种，有些人的关系更深，可再也没有那样的感觉。
现在，他已成了一个老道的间谍，情感和纯真不过是做生意的小玩意儿。
像兰道尔那样。
那之后，过了十年。入秋的时候，特里接到任务，他们一直追踪的一个家伙出现在C城。鉴于他这些年一直在别处执行公务，是个生面孔，所以他们把他派了过去。
调派是安吉拉一手安排的，她和特里通了个加密电话，用一副轻快的语调说：「这次搭档还是你的老熟人。」
这当然是胡扯，特里一点也不觉得罗克是什么熟人，只是后者刚入行时，特里带他做了几个任务，教他怎样避免成为动作片里前二十分钟就被杀掉的那种人，怎么就能叫老熟人呢。
特里这么多年带过好几打新人，大部分都死了，没死的很快也会死，最终只有很少一部分会活下来，而即使这些人，在他这种人眼里，也顶多可算是有回报投资罢了。
不过安吉拉就是这样，善于满脸笑容地胡扯，把所有血腥又倒霉的事说得像宴会上的甜蜜小把戏。
◇◆◇
接头的地点在一处鱼龙混杂的酒吧，干这行的喜欢选择在这类地方见面，而非电视里经常出现的荒凉沼泽、半夜停车场什么的。这种地方方便混入人群，假装无辜群众，又或是从后门溜走，有时就算开个枪也不会有人注意。
这会儿，特里坐在酒吧的角落里，跟前放着半杯啤酒，没有任何引人注意的地方。
特里身材高大，是个典型的衣架子，转发剪得很短，绿色眼睛，那双眼睛看上去沉默冰冷，看上去不太好惹。
他长得挺帅气，能在转眼间变成宴会大厅里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但在这杂乱的小酒吧里，他帅得很普通，往人群里一站，就能迅速消失。
过十点的时候，罗克出现了。他穿着黑色夹克，上面印着某个摇滚乐园的标志，头发染成金色，一脸傻笑，长相倒有在必要时进行色诱的潜力，不过这会儿，只像个酒吧里普通的小混混罢了。他看到特里，挥了挥手，欢天喜地地走了过来。
罗克脚步轻快，一个间谍的脚步——就算他是装的——也很难有这样轻快和不识人间疾苦，那样子像只奔向主人的金毛，让特里头疼。
「特里！」他说，眼睛闪闪发亮，「我不知道上面派你来。」他在特里对面坐下，和几年前一样看上去永远不准备闭嘴，「他们怎么想到派你来的？我是说，这不是什么大案子，你这种传说中的人物，好像总在忙些大事。」
特里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我休假，顺便过来。」
罗克刚入行时，安吉拉硬把他塞给特里，让他带罗克出任务，为此不惜拿两个月带薪假期交换，——结果也没休成，现在还在安吉拉的欠账薄上。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资深特工一向对带新人的事如避蛇蝎，毕竟一个不靠谱的同伴，绝对比一个手段高超的敌人杀伤力大得多。每次有新人出来，她被派上这活儿，看上去都生不如死。
总之，从此以后，罗克就好像把他当成了什么了不得的挚友，雏鸟睁开双眼看到的第一只生物什么的，用一副闪闪发亮的眼神看他，什么都敢跟他说。
罗克一度甚至试图向他倾诉人生烦恼，天地良心，特里向罗克严正声明了好几次，还换了号码，才算摆脱这些灾难般的谈话。
现在，罗克看上去仍然不算多么专业，不知过个几年后会不会像样点。
他们又过了一下任务内容，目标随时可能到达，到时特里将伪装成一个想要购买机密文件的小国军阀，而罗克则是他的中间人，想要赚点小钱。
「桑德斯疑神疑鬼得厉害，」罗克说，「我们得让他相信，你真的很需要这东西，当然啦，以你的能力肯定手到擒来……」
罗克眼睛亮得像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而且正要和偶像完成童话里的征程。这不是干这行人应该有的样子。
特里只是点头，盯着杯沿的水滴看，心想着真希望一切能快点结束，好回去睡上一觉。
他就是这时看到那个人的。
◇◆◇
只是个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