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里斯，以前的事我不想跟你计较，这次的事我也可以再放你一马。但是请给我记住，如果还有下一回……”
陆巍峥一字一顿，语气狠绝：“我就拧断你的手。”
“你敢！……你快放开我……”伯里斯很怕他情绪失控当场付诸实践，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我有什么不敢？你可以毁我的前途，我也同样可以毁了你，这很公平，不是吗？”
“你……”
伯里斯说不出话来了。平日温和谦逊的男人一旦发作起来，简直就像是精神病人。暴戾的因子似乎在他体内不断膨胀，压着自己的力气也莫名越来越大……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陆……真的对，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费劲力气，艰难地低吼出声。
“我不会……再做了……”
身上的重量陡然减轻了。
待伯里斯回过神来的时候，月下的魔鬼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这条小路依旧安安静静，毫无痕迹，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陆巍峥很晚才回到宿舍，埃米尔问他去哪了，他揉揉肩膀，开玩笑地说：“去把一生的杀气都用光了。”
埃米尔大致能猜出一二，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有用吗？”
“或许吧。如果没用的话就真是太悲伤了，毕竟我这辈子都没扮演过坏人啊。”
两人相视大笑。
“以后他们应该不会了，如果你能再跟教授解释一下……”
“这倒没必要。”陆巍峥摇摇头，“教授还肯给我任务，就代表他没有放弃我。这回他一共扔给我三本谱子，期限又那么短……啊，不愧是魔鬼。”
“作为一个M，你应该高兴才是。”埃米尔说。
+++++
从第二天起，伯里斯那群人果然都不再骚扰陆巍峥了，见到他基本就是绕道走。
阿芙罗拉偶尔主动跟他搭话，只是态度总是冷冰冰的，让陆巍峥不太舒服。严锦性格虽然也偏冷淡，却一点也不傲气，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温暖。
自从首次通话以来，陆巍峥给严锦的简讯再也不加“不用回复”这四个字了，严锦有闲心的时候，就会给予他一些回应。
陆巍峥在无比幸福和满足的状态中，度过了北国漫长而严寒的冬天。算一算，他来到圣彼得堡求学，已经快满两年了。
七月中旬的暑假，严锦的巡演刚好到达中欧。陆巍峥打算趁假期去柏林待几天，既能看到严锦的演出，也能见一见父母。
陆巍峥差不多有四年没见过自己父母了，说出来感觉不可思议，但这的确是事实。
他的父亲是建筑师，母亲是服装设计师，两人的事业心都很重，常年在国外奔波。陆巍峥五岁以前就习惯了满世界飞行，后来因为身体不好禁不住来回折腾，又正好到了该受教育的年龄，父母就把他托付给了相熟的钢琴家林正涛，每年除了准时寄来大笔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外，很少来探望他。
陆巍峥知道父母很忙，从不会提任性的要求，但无论再怎样独立和坚强，他都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看着别的小朋友上下学都有父母接送，周末也有父母带着去公园玩，他心里总是既羡慕又难过。
随着年龄增长，陆巍峥也渐渐变得习惯了、麻木了，不再羡慕别人的生活，不再为亲子关系疏远而难过。
高中毕业那年，他的母亲终于决定提前退休，在最爱的城市德国柏林定居。
陆巍峥想进F音大，拒绝去国外念书。母亲挣扎了一番，同意他在国内读大学，心里却一刻也没有放弃过让他到柏林与自己团聚。不知道因为是不是年纪大了，才觉得身边没有孩子陪伴的日子异常空虚，母亲在与陆巍峥的电话中，经常督促他要好好学习德语。
结果最后，为了更好地发展钢琴事业，陆巍峥终于决定出国，目的地居然是俄罗斯而不是德国……一家人为此又闹了一次不愉快。
唉……提起“回家”，心情并不愉快，反而有些沉重。
对陆巍峥来说，柏林的居所只是父母的家，而不是属于他的地方。
+++++
让学生们雀跃的暑假到来，陆巍峥的练习任务依然繁重。他准备了一套非常完美的初选资料，才向教授换得了四天解禁，奔赴柏林。
严锦的演出是在第三天。票已订好，他有充足的时间策划行程，熟悉环境。
父母的住所，在近郊的一幢别墅式住宅里。
陆巍峥按响门铃，一个染着酒红色短发的女人匆匆奔了出来，热情地拥抱了他。
“小峥。”女人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你终于来看妈妈了，好开心。”
这是他的母亲，熟悉又陌生。皱纹很少，妆容完美，依旧年轻，完全不像五十岁女人应有的脸孔。
“妈。”陆巍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残留的口红痕迹，“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
“妈妈年纪大了，还说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奉承话还是很受用的，女人心情愉快地拍了拍他端正的脸，“这么久没见，你好像瘦了挺多，学校的伙食不好吗？”
“是有点吃不惯。”
“早点毕业回家，我让苏珊多做点营养的东西给你补一补。”
“呵呵……”
陆巍峥敷衍地笑。
“我爸呢？”
“还在慕尼黑出差，我们不管他。”陆母亲亲热热地把儿子迎进家门。
“来，参观一下你的房间。”
第八章梦中的幻想曲
陆巍峥度过了一个不太安稳的夜晚。
在陌生的环境里，不知为何有点安不下心。睡觉前跟严锦说了声“我到柏林了，期待演出”，接着就一晚上辗转反侧，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怎料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情绪高昂的女人从床上叫起来。
“快点收拾收拾，陪我们逛街去。”
“啊……？”
陆巍峥睡眼惺忪，头昏昏沉沉的，一时间没能理解“我们”二字的含意。待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精神总算恢复了一些，走到楼下客厅一看，长长的红沙发上，坐着一名陌生的外国女孩。
“小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穆勒夫人的小女儿，名叫米娅。”
“你好……我是陆巍峥。”陆巍峥用英文跟对方打招呼，有点摸不清楚状况。
“你好。米娅·穆勒。”年轻的女孩大大方方地跟他握了手，“你会说德语吗？”
“会一点，但是不太好。”陆巍峥老实回答。
陆母立刻在旁边插话道：“叫你学了这么久，也没什么起色。整天说俄语，最后别搞得口音都扭不回来了才好。”
陆巍峥尴尬地笑。
“我听陆夫人说了很多你的事，我也听过你的钢琴，很久之前。”异国女孩眨着眼睛望着他，“你钢琴弹得很好，我一听就喜欢上了。”
“你听过我弹琴？”
“几年前在滨松国际钢琴大赛上，我陪我父亲去过现场。后来认识了陆夫人，才知道原来当时的冠军就是她儿子，她还给我看了很多你的DVD，唤起了我的回忆。”
“……”果然是他老妈的杰作吗？
“我父亲认识很多钢琴家，其中也有俄罗斯那边音乐学院的老师，他们普遍都看好你。”女孩补充了一句，“你在学院也算是名人了。”
“是吗……”为什么越听她夸赞自己，就越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不耽误时间了，我们先出发吧。”陆母听着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交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有什么话，你们可以在车上慢慢说。”
+++++
陆巍峥自从在婚礼上对严锦一见倾心之后，很久都不曾跟年轻女孩单独相处了。今天在母亲的授意下，和米娅两个人坐在车内后排“交流”，实在让他浑身不自在。
好在米娅略懂钢琴，对古典乐也有点兴趣，不至于让二人之间的对话演变成鸡同鸭讲。
理性上，陆巍峥知道自己应该对母亲的客人热情友好，可是感性上……他隐约察觉到了这个女孩对自己的意思，直觉地想要逃避。
他的心已经被一个人填满，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空隙给别人。
曾经交过数个女朋友，对女生的好意总是狠不下心拒绝的“大众情人”，早已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
女人逛街时的战斗力教人望而生畏。陆巍峥不明白，她们到底是被怎样的意志力驱使，才能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连续走上几个小时依然健步如飞？
前一晚根本没睡好，今天又被抓来给恐怖生物当奴隶，陆巍峥提着大包小包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后面，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女人好可怕……严锦救命啊……
走完了一条又一条的商店街，两个女人想买的东西终于买得差不多了。就在陆巍峥以为自己即将解脱的时候，米娅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得他浑身发毛。
“怎么了？”
“陆夫人，你不觉得这位帅哥也该好好打理一下吗？”
“好主意。”
两个女人一拍即合，当即把陆巍峥拖进男装店里采购行头。换了又换，试了又试。直到三个人都外表光鲜、焕然一新地坐在高级餐厅里，陆巍峥已经累得话都不想说了。
晚上回到家，母亲对他今晚在餐厅的表现略有微词。
“你对米娅也太敷衍了吧？作为绅士，你怎么总让一个女孩子主动找话题？”
陆巍峥在心里苦笑：就算我想说，也没精神说啊……
“昨晚没睡好，今天又实在太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想睡觉了，晚安。”
“等一下。”陆母叫住他，很认真地问道，“你觉得米娅这孩子怎么样？”
“是个不错的女孩。”
“有想和她交往的打算吗？”
“……没有。”陆巍峥顿了一下，“我对她没有那种感觉。”
“感觉是慢慢培养的，她对你特别有好感，我看得出来。”
“妈，我现在专注学业，没心思谈恋爱。”
“你年纪不小了，一毕业都二十六岁了。”陆母语重心长地说，“以前胡闹的恋爱都可以结束了，你开始慎重考虑未来的婚姻大事吧。米娅家境很好，她父亲是经纪公司的老板，如果能和她结婚，对你未来的事业发展很有帮助。”
言下之意是：她能看得上你，你该感到荣幸。
陆巍峥情绪低落地回到自己房间，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两圈，想像着现在抱着的人是严锦，才觉得稍微舒服了点。
四年未见的家人，一见面就只能讨论这种问题吗？
和不喜欢的人来往，纯粹是为了给前途铺路、为了让他们高兴，那他自己的人生价值究竟在哪里？父母心目中的他，还算是个思想独立的男人吗？
陆巍峥给严锦发简讯诉苦。
“我妈想让我跟一个德国女孩相亲，怎么办？”
严锦那边大概是早上刚起床，不一会儿就回道：
“去吧。”
陆巍峥看见这两个字，郁闷的程度又升级了，于是找沈东云寻求安慰。
“东云，我刚跟严锦说，我妈想让我跟一个德国女孩相亲，结果他回复我‘你去吧’……”
沈东云没回简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那端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上去似乎还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