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姑姑！”因詹春是自小服侍太后的，虽然是个奴婢，醇贵人却十分客气有礼地招呼着，脸上笑容十足。
詹春连忙回礼，一脸可惜，“太后昨日一夜未睡，刚刚躺下，两位贵人来得不巧！”
醇贵人急忙点头，“是我们唐突了，幸好没有扰到太后休息，不然真是我们的罪过了！”秀气的眉毛微微一荡，“既然太后已经就寝，我们就先行告退！”
“是，雪天路滑，两位小主慢些！”詹春往石台下相送。
“姑姑留步，不敢劳您再送了！”醇贵人点头浅笑，与夙贵人携着手远远去了。
詹春看着她们的背影出了凤仪苑，这才招手叫来个守门的丫头，“你腿脚快，去太医院，叫杜奕衡过来！”那小丫头急忙答应，脚步利落地去了。
夙贵人年纪刚过十五，跟着醇贵人往宫里走，心中还是纳闷，“不过是个奴才，姐姐怎么这么客气？”
醇贵人笑看了她一眼，“你当她是简单的人物吗？能在这宫中活下来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不简单的，更何况一个奴才。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给她十足的面子，算是礼多人不怪。佳艺，你年纪还小，很多事都不懂，这皇宫的水呀，可深着呢！”
夙贵人点点头，两个人路过鼎新苑时，深红色的大门紧锁，看不出一点生气，夙贵人脸色一变，“就像……那个僖贵人一样？”
醇贵人侧过脸，妙目在鼎新苑的匾额上一扫而过，精致的脸上瞧不出半点表情，声音也是淡淡的，“你不想像她一样，就最好放聪明一点！”
“可是，皇上那么宠爱她。”夙贵人说到这儿，慢慢垂下头去，口气略微酸涩。
醇贵人秀眉一扬，眼神中杀意亢张，“在后宫之中，皇上的宠爱就像砒霜，得到的越多，死得越快！”
夙贵人冷冷打了个寒战，扶着醇贵人的身子，“姐姐，我突然好冷。”
“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走吧。”醇贵人扶着她，加快脚步，奔着自己的宫门走去。
苏幻风所住的小院，位于皇宫的一角，满院的月桂树挂满了白雪，院中一面小小湖泊是从御花园最大的湖泊中引暗水而成，此刻已结了冰。房间不多，只有三间宽敞的大房，两间下人所住的小室。正房门口，悬着一块楠木匾额，上面写了四个大字：秋水长天。铁画银钩，笔墨淋漓。
屋子里更是别无他物，青石地面，四壁萧然。一桌一椅，桌上摆着一张瑶琴，一管洞箫。一扇绣满了梨花的屏风摆在床前，床边立着两盏琉璃灯，苏幻风此刻已沐浴完毕，正侧卧着看书。
书是前朝号称雅公子的丁岚所著的《风华实录》，他也不急着读，每日只翻几页，一本书足足看了半年有余。
室内空气清新，隐隐透着一丝冰凉的香气。一个侍女正在屏风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炭盆，火红的炭映亮少女的脸庞。苏幻风侧了个身，修长的凤眼在书页上扫了几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抬头，透过屏风隐约看到一个秀气的身影闪进来，一边掸着身上的雪一边绕过屏风，解开身上的大氅丢到椅子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清新笑意，“竟然还是这一本？”
“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苏幻风随手将书放在一边，“外面下雪了？”
“是，可比年前那场大多了！”少女悠然一笑，灿若光华。
苏幻风一听来了精神，坐起来从窗口向外瞄了几眼，“怕是要下到明早！”眼角瞥向原本拨炭的侍女，“去给鄢知上杯热茶来。”转向叫鄢知的少女，笑道，“瞧你笑成这样，一定是得回来什么消息啦。”
鄢知点点头，“半好半坏，你也别太高兴。许多线索已经中断，很难再查下去。”
“别卖关子，说来听听。”苏幻风坐正了身子，一副认真无比的模样。鄢知叹了口气，“和你所料相差无几，当日的确是有太监通报的，说是皇上传召，所以僖贵人……也算是奉旨而去。只不过，事后传召的太监与僖贵人的宫人，已经全部服毒自尽，算是死无对证。当日情形也算紧迫，僖贵人盛装而去，刚迈进鼎新苑，却给人制住，告她无诏而来之罪，撕扯间，又在身上寻到匕首，僖贵人有口难言，百口莫辩，最终自杀在桃树下，真是可怜！”
苏幻风双眸微眯，“既然知情人已全部服毒身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说来也巧，当日僖贵人接了假诏，美滋滋地梳洗打扮时，一个贴身的宫女不小心摔了她最爱的钗子，于是给关到密室去了，因此避过一劫。”鄢知说到这里，脸色突然一变，“不过既然我找得到她，想来旁人也找得到，如今生死却也难料了。”
苏幻风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当时伴驾的侍卫总管是谁？”
“英禄。”鄢知一笑，“他因为这事，还被太后升了官，真是因祸得福！”
“英禄……”苏幻风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鄢知在一旁又道：“刚才我见杜太医喜滋滋地出宫去了，说是太后懿旨，要太医院的人三日内医治好沈太傅的病！”
“这可真是个美差！”苏幻风扯了扯嘴角，难得露出个笑容来，“明日一早沈太傅必定生龙活虎地上朝，杜太医医术高明，怕是要赏赐无数呢！”
鄢知点点头，“这话不错，太后都下了旨，沈太傅再敢胡闹，怕不是丢了官，就要丢了命。他那么聪明，自然懂得见好就收。”
苏幻风轻轻一笑，闭上眼沉思起来。
这一年的三月注定与众不同，窗外夜风卷动雪花，从黑暗的天穹缓缓飘落。院子中的月桂枯枝落满了积雪，白得刺眼。
这一年，太后依旧暗暗把持朝政，皇帝手中权力所剩无几。
这一年，苏幻风十八岁，已是漓月阁总管。这个职位，没阶没品，从前也没有先例，可这宫里宫外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第二章何处繁华笙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