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许久，空气中都只有雨声和张立急促不稳的抽气声。
雨水早已将两人淋透，顺着衣物不断往下流，青枫睁着眼睛，冰凉的雨水打痛了他的眼瞳。
他觉得眼眶里泛起温热的湿气，只是还来不及去体会那是什么，便被冰凉的雨水挤出了眼眶。
这六日来，他人在猎场心却不在，脑海中总是走马观花般地冒出那些一度已经不再想起的过去。
他憎恨这般放不下的自己，总是沉溺在过去的人会变得软弱，而他不允许自己软弱。
他强迫自己把那些冒出来的回忆全数压下去，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在事情真相大白前绝对不要再去受轻寒的任何影响。
可是，当家里的下人连夜赶到猎场告诉他轻寒失踪了时，他还是抛下一切马上赶回来。
深吸了口气，将一阵惹得他心痛的气息咽进肚子里，他转头，看到张立无比凄惨地抱着自己的腿，心里突然闪过一阵刺痛。
他怎么就忘了，其实张立比自己还小一些，这么多年来他跟着自己吃了那么多苦，他心里的不甘又怎会比自己少多少呢？
他伸手去拉张立，一接触到，便感觉到张立浑身颤抖了一下。
大雨滂沱中，他茫然而慌乱地抬起头，青枫看希他，敛去冰冷的怒火，将他扶了起来。
「张立，我爱他，你明白吗？从十四岁开始，就爱上他了。」沉着面容，青枫这句话说得无比平静。
因为这份爱，他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算要彻底斩断这份感情，也要在确定轻寒真的背叛了之后。
而现在，他不能这样做。
九年了，如果将恨也当作爱的一部分，那么他爱了轻寒九年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在这般绝望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但是那感情就是淡不下来，他没有办法控制。
所以他挣扎在仇恨和爱情的边缘，把自己扯成血淋淋的两半，却终究只能向一边妥协。
张立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他终于想通了一切，他也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年来少爷心里挣扎的，根本就是个无解的死结。
「对不起，我不知道，少爷，我……」
「别说了，你能理解就好，回去吧。」轻轻叹口气，青枫在张立肩上拍了拍，随即和他一起往外走。
大雨不断冲刷着它所能接触的一切，却终究冲不去青枫心头的失意。
在彻底坦承这份痛苦的爱恋之后，若结果不是他所想的，也许他将面临的，会是彻底灭顶的打击。
◇◆◇
青枫回房洗过澡换了衣服后并没有去看轻寒，他只是派了蓝宣去看情况，自己则站在窗边望着屋外院子里的枫树出神。
他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轻寒，如果只是直接去问，轻寒一定不会说出实情，多余的见面也许只会增加自己被他激怒的可能。
现在的轻寒，只会说些他不爱听的话而已。
可是他明明记得以前轻寒说的所有话都是他想听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居然没有办法用真心的言语来交流了呢？
怔了许久，蓝宣迈着轻快的步子回来了，见了他，笑着说：「少爷，您放心吧，早饭后王妈给苏公子煮了姜汤，让他趁热喝完后现在已经睡下了。我去看过他了，他睡得挺安稳的，也没有发寒的迹象，应该是没事。」
闻言，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放下了，青枫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窗边，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打算练字。
蓝宣会意地走过来帮他磨墨，又忍不住问道；「少爷，您不回猎场了吗？」
「明日秋猎便结束了，我懒得再去了。」漫不经心地答着，青枫取过挂在笔架上的狼毫，沾了蓝宣磨的墨汁开始写字。
他从小爱武，除了几本看得滚瓜烂熟的兵书，圣贤书是一本都看不进去。
蓝宣她们自然也是知道他这个特点，但是总叫她们想不通的是，青枫虽然不爱看书，却爱练字。
他练字时喜欢写诗，那些诗有的很简单，有的却很难，蓝宣自然不可能每一首都懂，有时看不明白的，便会让青枫顺便给她讲解讲解。
青枫不会拒绝，每次都细细地讲与她听，所以蓝宣从喜欢做的事便是陪青枫练字，不但能学诗，还能看到青枫写得很好看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