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把冰块都倒嘴巴里了，才喝到一点酒，顿时苦笑着指李言：“他是你老板，还是我是你老板？怎么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李言干笑回答：“当然您是我老板了，不过顾医生说得对，喝酒伤身，您那胃本来就不好，还是少喝点儿吧。”
顾子瑾摊手：“瞧见了吧？不是我一个人要拦着你，大家伙儿都想拦着你。你可是掌管着迷迭香一票人的活路呢，万一你给喝挂了，这帮子大老爷儿们不得哭死？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啊！”他说完有点后悔，为甚要提醒何平保重身体呢？他俩可是情敌呢！还是说医生的天命使然？
李言的太阳穴开始一突一突的疼：“怎么他妈的就扯到生死失业上面了？顾医生你够能扯的啊！”
顾子瑾一拍桌叫道：“刚才那茶，再给我来一杯！”
这俩人乱成一团，一旁的何平颓然地用手捂住脸，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宽厚的肩膀微微颤抖。
顾子瑾咂着嘴一把揪住李言的领子偷偷摸摸地问：“你们老板这是怎么了？”
李言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他不是找你谈心来着么？你好好开解开解人家呀！”
顾子瑾学李言也翻了个白眼：“他是找我谈心，可他一直不说，我怎么开解他？我说，你最近就没听到点关于你们老板的八卦？多少透露点嘛！我总得对症下药是不是？”
这俩人简直就当何平是透明人，旁若无人地聊起了何平的反常。聊得欢快归欢快，到底不是当事人，猜测了若干种可能，却得不出答案。
顾子瑾的眼皮子直往下滑，上眼皮嗷嗷叫着要跟下眼皮搞基。他也挺不容易的，年底医院忙成那样，拼了老命抽出空来是打算陪秦赏的，谁料到居然陪了情敌。陪情敌就陪情敌吧，但丫一直不说话，这不是要憋死他嘛！八卦之心得不到纾解，哎呦他心里那个痒啊！
何平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要是非要给个背景图，那一准儿是：歌舞升平，无人的角落里烟雾缭绕，黑暗凶残地包围着他，带去无尽的颓然和苦闷，所有人都被隔绝在外，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黑暗之中，不得超生。
顾子瑾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李言打屁调笑，一开始是笔挺的坐姿，后来改用手肘支撑着吧台，再后来整个人都趴在了吧台上，最后脸也贴在了吧台上。当他感觉嘴边有点潮湿，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陷入半睡眠状态开始流口水了，突然有个人把他摇醒了。
“嗯？”顾子瑾半梦半醒地抬起头，眼镜歪歪斜斜地挂在脸上，眼前是一片模糊。
何平的声音突然在他头顶上响起，还带着笑意：“呵呵……你真可爱。”
一阵难以描述的恶寒瞬间从脚底板漫延开来，一直浸透到骨髓里。顾子瑾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四下张望，李言在调酒，何平依旧维持着缩着身子肩膀颤抖的姿势。他徐徐吐出一口凉气，草，刚才那个短小精干的梦太吓人了！吓得他差点叫救命！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不成，过年得抽时间去拜拜，太他娘的邪门儿了！
何平大概是颤抖够了，长时间维持细微的颤抖动作是十分消耗体力的。又或者是被顾子瑾的大动作弄清醒了，意识到自己找人谈心却把人干晾在那边是不对的。总之，何平张开了嘴，说出了几个字：“你真可……”
顾子瑾张嘴就喷了他一脸苦丁茶，喷完之后顾不上擦脸，直接从高脚椅上蹦了起来，甩着满脸的茶水掐住李言的脖子晃：“我草噩梦成真了！我的妈呀，地球太可怕了，我要回火星！”
何平丈二姚明摸不着头脑，撸了一把脸问：“你认识倪震科？”
……咦？
顾子瑾慢慢缩回了手，脸上的茶水滴答滴答往下滚，倪震科？这是个人名吧？他想了又想，气都上来了，何平喝多了，舌头都捋不直，害得他跟着担心受怕的，还以为何平突然之间爱火萌动爱上了他呢！草！
何平大着舌头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你知道吗？当年我多爱他！”
“嗯，知道知道！”顾子瑾一边敷衍着他一边精神重新抖擞了起来，八卦真是一剂最好的兴奋剂呀。
何平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我十五岁认识他，那时候以为他就是我的天我的一切我的一辈子！”
“然后呢？”顾子瑾竖起耳朵朝李言招招手，心说何平这厮小时候没少看言情剧啊，扭头无声地交代：快，给丫一杯酒！
李言脸都绿了，刚才是谁拦着不让喝的？这会儿听到八卦就放弃原则了？他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飞快地送上一杯烈酒，然后支着耳朵扒在吧台上，专心地听八卦……
何平接过酒咕噜一口干了，抹了一把脸冷哼：“这就是我的初恋，我十五岁傻逼兮兮一心一意爱的人！”
顾子瑾暗自哎呦了一声狂拍大腿，今晚来对了！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是一个绝世大八卦！何平扭曲的性格和人生观绝对是因此而产生的！就算明天被扣奖金都值了啊！
何平嘴里的初恋故事跟大多数的初恋故事一样，有一个梦幻般的开端，无非是哪年哪月哪日遇见了他，在什么样的场景下爱上了他，在什么契机下他也爱上了。梦想着有一天能够白头到老，初恋，总是让人目眩神迷。
而初恋，其实是一颗外表极尽美丽口感极其苦涩的果实。
何平说，突然有一天，他为了钱离开了，李女士给了他一大笔钱，他便离开了。
何平说，他知道初恋持续不下去，但他不能接受那样的收场，太残忍太现实太无情。难道一开始的接近就是为了钱？就是因为他家有钱？钱真的可以买到感情？年龄慢慢变大，才觉得，或许钱真的可以买到感情。
何平说，他不相信同志会有好结果。
何平说，他没觉得结婚有错，社会很大个人太渺小，与其苦苦挣扎，不如随波逐流。
何平说，他真的很喜欢秦赏，纯粹，直白，眼里容不下沙子。
何平说，很多年以后他知道了真相，真相是不堪而肮脏的，原来不是那人的错，只是他当时太小没有分辨能力。
很多人在抚平了初恋留下的伤口后才发现，初恋的不美好是铁板钉钉的，因为不够成熟，所以咽不下那份苦涩，所有的果实都要经历青涩的阶段，不是每颗果实一长出来就是甜蜜饱满的。多年以后后悔，当初要是咽下去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谁知道呢。后悔药这东西是没得买的。
“所以呢？”秦赏慢条斯理地喝着顾子瑾连夜给他熬的养生滋补粥，手机已经切换成了免提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