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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觞[出书版]_分节阅读_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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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很低级的梦。一定是我正处于思春期才会梦到这样淫靡的画面,而且对象还是弄玉。一定是我脑袋坏掉了才会梦到和他……我睁开眼睛,屋内已是亮晃晃的一片。小茶几上烧剩的蜡烛灯芯在余烬中变得黯黑,床帐不知什么时候撩起,阳光从窗楼中透进来,在地上烙出了密密疏疏的光斑。

朦胧中,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挡在我面前的……是什么?

当我睁开眼看清以后,我几乎惨叫出来——那是弄玉的脸。我吓得动都不敢动,发现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胸前,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正放在他的手臂上;而他双手环着我的腰,两人紧紧地缠在一块……更可怕的是,我们都没穿衣服。

难道那不是梦?我顿时只想使劲捏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还在梦中。轻轻收回自己的手,弄玉的眉微皱了一下。我立刻停止动作。

我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这时看上去,他的脸上除了左眼下的泪痣以外就没有别的瑕疵,那颗痣反倒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使他整个人又多了几丝妖韶之气。闭着眼睛的弄玉没有平时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掩隐着一双清莹秀澈的瞳仁。

痴痴地看了片晌,回神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弄玉迷得失了魂。头靠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还可以听到他规律的心跳声。我微眯着眼,偷偷摸摸地将唇往他的唇上贴……突然敲门声响起,我赶紧装睡。

弄玉睡得很轻,立刻翻身起来开始穿衣服。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发现他竟然已经穿好了外衫正站在门口,然后就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我娘子说请您去我们家作客,也可以把您的朋友带着……」弄玉打断道:「不去。」

那人又说:「大哥别这样,说不定您朋友会想去。他在这吗?」弄玉挡着他说:「我问问他好了,你家在哪?」那人道:「村口的第四家就是了。」弄玉点点头,打发他出去后转身朝我走过来。我迅速闭上眼睛,心跳得极快。

弄玉的声音在我鼻头上方响起:「这么多年了,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赖床。」我猛然睁开眼睛。难道他早就知道我醒了?一看到那张笑得别有深意的脸,我一时羞赧得把被子扯上盖住自己的头。

他没有来拉我的被子,我却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压了过来,似乎是弄玉隔着被子抱我。我隐隐约约听到他在说:「你看我这么久,都不觉得腻吗?想亲又不敢亲,采儿,你太可爱了。」我一听更是血行逆流,真希望床上有个洞,好让我掉下去算了。

不过我现在几乎要窒息在里面了——本来可以开个小缝呼吸一下的,谁知弄玉把我的被子抱得严严实实,像是故意要让我憋死在里面一样。隔了一会,我实在是受不了,只得努力挣扎。他立刻放开,趁露出一个小空隙时钻了进来。我惊呼一声,急忙往内缩。

弄玉一把抱住我,身上凉凉的,难道他起来就只穿了外套?我心里暗笑他也会犯糊涂,又不好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把头往被子里埋。他紧紧搂住我,轻声细语道:「害羞什么,又不是你一个人。」我疑惑地将头伸出被外看他,那双分外明亮的双眼碰上我的视线,却见他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我低头靠在他的胸口,几乎要承受不住自己的心跳。

他没再提到让我惴惴不安的话,转而告知我刚才的事:「昨天那个不孝的小厮问我要不要去他家作客。」我叹道:「你又培养出一个坏蛋。那杨源才是个好汉子,都给你几句话腐蚀了。」弄玉不以为然地说:「你如何知道那厮『又』是被我带坏了?那前一个是谁?你吗?」

我想起身,但是又被他箍在怀中。又气又羞的我只得皱着眉,尽量拉开和他的距离。弄玉突然笑了,柔声喊道:「采儿,我的采儿。」我抬头翻着眼皮看他,他二话不说靠过来就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你……」我嚎叫一声,立刻用手捂着嘴,嘴唇微微颤抖:「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他笑得更浓,理所当然地说:「看到了,所以才想亲你。」——和他沟通果然不能用世间的行为标准来当尺码的。他又补充一句:「你昨晚好热情,真的和平时一板一眼的性子不搭呢。今天晚上我们继续,嗯?」

我一时之间可以说是百感交集,一脚朝他踹去,结果失败。还没等我开口,弄玉就自顾自地说道:「好了,起来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对了,今天晚上记得要叫出来,我喜欢听你叫。」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服,我气得差点晕过去。

◇◆◇

后来我还是拖着弄玉去了杨源才家里。一是想知道杨源才叫弄玉去那里究竟是做什么,另一个就是想见识杨源才的媳妇长什么样。在客栈听好几个人说杨源才的妻子是个美人胚子,我倒想瞧瞧她是怎么个美法。我偷偷瞄了一眼弄玉,心想那杨夫人可有他生得标致?弄玉斜着看我,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在乱想什么?」我吐了吐舌头傻笑。

我们坐在客厅里,杨源才进厨房给我们备饭去。屋子不大,画案上置着数个碧筒杯,里面飘出发酵的醪酒味。门上贴了一副有些破旧的挽联,曰:灵前香烛祭双亲,枢畔哭声动世情。横批:哭奠高尊。上面隐约可以看得到许多圆形水印。

此时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从房中传了出来:「哎呀呀,我就说这死鬼真不是个东西,这酒杯放这儿都馊了,给客人瞧见多不好。」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粉色茶花布袍的少妇走了过来。

她端着一个陶瓷圆盘,盘中放了一个金壶和两个瘿杯①。少妇头上戴着宝凤银簪,双眉未描如柳,身段婀娜娉婷,颇有几分富家少奶奶气质。虽然她长得确实不错,但仍不及莺歌一成,论气质更是与燕舞相差甚远。

我瞅着弄玉,咂咂嘴,思忖着她们是怎么嫁给他的?弄玉转过头来,撑着下巴看着我:「因为她们蠢。」我愣了半天,脸上突然开始发烧:「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弄玉邪气一笑,伸手想摸我的脸,却又临时收了回去。

杨夫人清清嗓子,扭着腰肢走过来谄笑道:「我瞧呀,您可就是他口中那位一语道破真谛的『大恩师』了。」我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弄玉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我禁不住问道:「敢问夫人是何事?」

杨夫人轻笑道:「您就是那位与大恩人一同前行的俊俏少年郎了。」我一时不大习惯她这种说话方式,正想着怎么回答,她继续接道:「我家死鬼听公子一番话,回来以后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这一年做了许多错事,决定重新开始守孝了。」

记得弄玉说的是叫他不必再慎终追远,怎么一到她口中就变成痛定思痛了?但转念一想,弄玉此举是欲擒故纵,好在姓杨的良心未泯,若是没成功,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我歪头看着弄玉许久才得出一个结论:「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笑了一下,没接话。我说:「难道你从来都不会否认自己做的事不是坏事吗?」他又笑了一下,还是没回答,兀自端了杨夫人送来的茶,用盖子拨着杯中的茉莉香片闻闻后,将茶放了回去。

我正打算追问,弄玉就晃了晃食指:「茶太淡,不够浓烈。还是酒好。」我为之语塞。要说什么他都知道,真没意思。我百般无趣地看着他的鸩纹领口,又一阵心猿意马,满脑子都是前一夜发生的事。

隔一会儿,杨源才端着几道菜来了。他将菜放到桌子上,菜香飘溢,我深吸一口气,肚子跟着饿了。杨夫人则是理所当然地拿着筷子等自己相公端菜。杨源才笑得十分殷勤:「两位公子,我想请你们来这里吃饭的原因,她大概都告诉你们了吧?」

弄玉点点头,眉头却是紧锁的,似乎有不想待在这里的意思。杨源才说:「我再给你们做几道菜,你们等等啊。」杨夫人责备道:「要做赶快做,怎么这么多废话?」我实在是看不过去,起身干笑:「我进去帮帮杨兄。」杨夫人的眼中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而弄玉没表示意见,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顿时有些懊恼,急冲冲跑到厨房,见杨源才正蹲在柴灶旁拿着麻扇朝火扇风,豆大的汗珠落下,更让我觉得娶那样的夫人进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走到他身边轻声唤,结果还是吓着了他。等他反应过来以后才呵呵笑道:「公子,您在外面歇着,我马上好。」

我跟着蹲下来,「我来帮你。」他立刻摇摇手,「没关系,小兰她不喜欢做饭,我给她做就好。」我无奈道:「你就这么百依百顺?夫妻间不是应该互相扶持的吗?」

他带着一脸甘之如饴的表情说:「不会不会。帮她干活,我乐意。」见他一片痴心,我只得替他拿出盘子和碗。想起以前花花做饭时我也帮过她,可是每次她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拼命叫我住手,还说什么丫头服侍少爷天经地义……直到后来晓得她是弄玉的妻子以后,我更感到心寒。

「哎,你或许会认为我很傻,但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梦中看见一个女孩……」他有些尴尬地笑笑,「虽然我一直认为那只是梦,可是在我看到小兰第一眼的时候我才知道,是我一直没有去找她而已……她一直都在。」

说着说着,他眼中竟蒙上一层淡淡的泪雾。我忍不住笑了笑,男人竟把爱情看得这么重要,还相信命中注定这么一回事。不过后来我才明了,其实杨源才的傻和我比起来,和弄玉比起来,真的算不了什么。

杨源才似乎发现自己的失态,抹了抹眼泪继续扇火。我正帮他将菜盛入盘中,却猛地听到旁边传来「砰」的声响。我转过头去,看到杨源才晕倒在地上。本以为他是蹲久了头昏才这样,可是当我翻过他身子一看,吓得手都抖了。

——他的脸上突然长出许多暗红色的疽疮,若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我会以为自己搀扶着的是一具尸体。这张脸虽让人恶心到想吐,但倘若现在不救,他大概真的会变成尸体。我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他的脸,吃力地背起他朝门外跑去。

结果还没到大厅,就听到杨夫人说话的声音:「公子生得可真是讨人喜爱,不如今晚来我房里,我们好好赏赏月、谈谈心……」背着杨源才的我火气直冲脑门,双手紧握、身体几乎要烧起来。我很想做一件事,就是把这不要脸的贱女人拖出去宰了!

我往厅口移了一步,弄玉有些清冷却极其诱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为何要等那么一会呢?不如现在我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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