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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觞[出书版]_分节阅读_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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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弟子说:「自是打不过。所以我们只能用旁门左道的方法来取胜了。」

我握紧拳头,发现全身都没有力气。我压抑住自己的火气:「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他们并没回答,蓝衣弟子走过来点了我的穴,我立刻倒在椅子上。他替我脱去鞋袜,把靴子放到我脚下。我怒道:「你们教主还真是懦夫,自己有这么高的武功,还要派你们过来。别把我当傻子!」

我浑身无力,根本没法动弹。当双脚被用力按入那靴里时,剧痛瞬间顺着脚底传入脊髓。滚烫的油几乎要浸入我的皮肤,流入我的血液。蓝衣弟子冷笑:「温采,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教主是什么身份,他会屈尊降贵来亲自对付你吗?」我疼得直冒冷汗,嘴唇颤抖着说道:「我、我与弄玉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灰衣弟子说:「教主要谁死谁就得死,没有理由。他看不惯你,你就得受他折磨,懂吗?」那热烫烫的油在我的脚底滚动翻腾,活着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我紧咬牙关,再也没有余力去说第二句话。此时蓝衣弟子拿起那件银白色紧身衣,衣服上刺着龙翥金边,在火光的照耀下还反射出点点星光,做工精致华美,实属佳品。只是当他将那衣服扣子解开后,我不禁又是一阵寒战——衣服里层竟全是泛着阴森森白光的尖锐刀片。我脑袋还在阵阵发麻,他们就迅速脱掉我的外套,脱得连亵服都不剩。我已是说不出话,想竭力忍耐即将到来的穿刺,可疼痛却让我不得不将心思转到脚上。

他们将衣服披在我的身上,柔软的背部抵着刀锋,痛得十分难受。我的心疯狂跳动着,可无论如何害怕,都无法阻止下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们用力一按,所有的刀片就这样撕裂了我的皮肤,虽被点了穴,可身上还是剧烈颤抖。

鲜血顺着衣服底部流出,染红我的裤子,落在地上吧喀吧喀作响。他们又用力将没有按进去的地方按以,直到我的身体吞入所有的刀片。我的牙关格格打战,额上的汗流入衣襟,混入那些鲜红的血液里去。灰衣弟子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便走了,蓝衣弟子脸上则带着一丝笑意跟着走出去,我闭上眼,真希望此时有人能够一刀让我痛快算了。

这样折磨仿佛会无穷无尽地进行下去,夜晚依旧悠长。

后来穴道自动解开,我就这样坐了一个通宵。因为只要稍微动一下便痛不欲生,所以我坐得十分笔直,也不敢将背靠在椅子上。当天边微微升起一丝曙光,我的双脚和背脊也已经完全麻木,脚下的油早已变凉,流血的伤口也凝结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昏过去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进来的竟然是弄玉。他脸上微微晕染着酪红,走路跌跌撞撞的,看样子喝了不少酒。他走到我面前,弓下身来挑衅地看着我,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笑容:「温采,你胆子不小啊,居然连我的男宠都敢勾搭……」说到这,他捏住我的下巴柔柔地说道:「你看看你,就知道用这张狐狸精似的脸来勾引别人,你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他一说话,口中就飘来一股百花酒的味道。

我嫌恶地转过脸去,就这一下便牵动身上的伤,疼得我龇牙咧嘴。我皱眉道:「谁碰你的男宠了?」他将脸凑得更近,挺秀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我的脸:「哼哼,你喜欢上人是不是?别说一个小薰了,十个八个都无所谓。只要你答应我不再想他,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知道他说的人是桓雅文,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你为什么老叫我别想他?」我说。

弄玉轻轻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随之微微震颤。他一把将我拉起,我一下扑倒在他怀里,原本凝结的伤口一下又被撕裂开来,我疼得脸色发白,可是弄玉的话却让我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半眯带着醉意的眼,柔声说道:「因为你是我的。」他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我的全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那些刀片在我的血肉里不摩擦,我几乎就要被这样的疼痛刺激得晕过去。我用力推开他,颤声道:「你少和我说这种话。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东西了?你让我见雅文,我要见雅文……」说到后来已然带着哭腔。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想见雅文,但雅文不会像他这样对我,至少雅文懂得体贴我。我伤不了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令他生气。我感到委屈,可我能说什么?

弄玉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紧紧咬住牙关,恶狠狠地瞪了我许久后甩门走出去。我一时又急又气,身上的伤口和深深种入体内的刀片又让我不得分神。我紧闭眼睛,等待身上疼痛的结束。

◇◆◇

连续几天几夜没睡,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总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有人送食物来,我也几乎没吃。无数人从外面走过,无数叶片从树上悄然落下。雨洗过的世界,艳色秋景,梦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隐。

几天后,赐紫来了。她依然穿着粉色衣衫,依然面如桃李却无甚表情。有的时候不经意看去,会觉得赐紫很像一个人,可我怎么都想不起那人是谁。赐紫问我要不要换件衣服,我自暴自弃似地摆摆手,心想就让这些刀片在我的身体里根深蒂固吧。赐紫微微欠了欠身,走出去了。

赐紫走了没多久,小薰就进来了。他依旧是一脸倦容,看到我坐在地上,立刻来到我身边:「小采,你怎么坐在地上?」我抬头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伸出手搀扶我,压的正好是我受伤最重的地方。我闷哼一声,眉头紧皱。待我站起身后,他才看到我裤子上的血迹,惊呼道:「天啊!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

我无力地摇摇头。脚上全是烫伤,腿也坐麻了,此时根本无法站稳。小薰似乎也发现异状,于是抱着我的双肩急道:「你哪里受伤了?告诉我,你怎么不说话……」我轻声问道:「小薰……你刚从弄玉那里回来吗?」小薰脸上一红,说:「没有,教主前些天离开冥神教,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我说话的声音更小:「他走前,有没有……和你……」小薰的脸越来越红,低声说:「我不知道教主最近是怎么了……天天都召我侍寝。不说这个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

身上的痛似乎已经流窜到了我心中。这事我如何说得出口?要我告诉小薰,我被你们教主拿油烫,拿刀割,而且我还那么喜欢他,我犯贱让他折磨。

当我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告诉他时,却看到那两个弟子又来了。他们看了一眼小薰,交换了一下目光,恭恭敬敬地说:「薰少爷。」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来带温公子走。」

「教主现在不在。」

「对不起,这正是教主的命令。」

说完以后,那两人就走过来架起我的胳膊往外拖去。小薰跟在后面着急地唤道:「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蓝衣弟子道:「薰少爷若是想看,就跟着来吧。」

我已无力反抗,也不想问他们究竟想带我去哪,我只觉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已经很累了。直到他们把我拖到了一片广阔的场地,我才被甩到了地上。又是一阵剧痛,我只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疼得竖起来了。

只见几十匹颜色不一的骏马正立于马厩中,悠闲地吃着槽中的饲料。几百个冥神教弟子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场地边缘,目光都转移到我身上。灰衣弟子牵来一匹火红色马对我说:「温公子,得罪了。」蓝衣弟子将我的双手用缰绳绑住,说道:「你好自为之。」说完便扬起鞭子甩在马身上。

那马儿仰头长啸一声,疾驰飞奔出去。小薰的尖叫声回荡在整片马场,除此之外只有马蹄踹踏地面的踢踏声。

◇◆◇

我想我一定是死了。别人总说人在临死前才会见到自己见不到的人,我又一次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费力睁开眼,居然看到桓雅文正抱着我,明亮的眼睛已经湿润,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我想起身上的伤,不知道现在的我身上是否还有一块完整的肉。

死了也好,做梦也罢,我总算见到了他——不管他是不是真实的,我都要跟他说我想说的话,我虚着眼看他,轻声说道:「其实我……们在一起……是挺开心的……」

桓雅文低下头,有些错愕地看着我。接着他用力点着头,却说不出话来,有什么液体从他的眼中落到我脸上,顺着脸颊流入我的衣襟,所及之外,一片温暖。

秋日的风呼啸吹过,卷起了地上的沙砾,鼓得落叶瑟瑟飞舞。而我就像是这空空的来风,只在脱落下和旋卷起斑斓的残叶之时,才能捕捉到自己的存在。此刻我想起了一首词:悲落叶,连翩下重叠。落且飞,纵横去不归。悲落叶,落叶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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