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微懒懒地打个呵欠，「嗯…今天练球练得很累啊，早就想睡了，只是一直硬撑着，为了打电话给你……」
话筒里的声音，听起来低低的，柔柔的，有点模糊不清的呢喃，好像有人在耳边吹气，微痒的感觉，一路吹进心底。以前从未注意过，原来仲微想睡时的声音是这样的。
「嗯，早点休息。」
正要结束通话，又听到仲微咕哝着，「炎誉，谢了喔。晚安。」
挂掉电话，炎誉已经没了看书的心情，甚至有种冲动想收回那组号码。其实在仲微打电话给他之前，他都还犹豫着是不是该把号码给他。
即使他很清楚舒柏瀚不会对仲微做出什麽事情，但是他极有可能会教仲微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令他心里浮现一阵难以平息的烦躁。
隔天早上，舒柏瀚难得在正常时间进了办公室，看见炎誉正在准备召开会议，笑笑地朝他打招呼，「早啊，炎誉。今天天气真不错，对吧？」
炎誉低着头，飞快地打字，不论他是心血来潮跟他聊天气聊血型聊星座，炎誉永远是以不变应万变。因为他知道下一句很有可能就是舒大总裁要开始炫耀昨晚有多销魂。
但是这次，他的拳头砸了一下手心，忽然想起什麽，「对了！」他回过头，脸上挂着个从容优雅的微笑，「昨晚我接到小仲微的简讯了。」
键盘上的喀喀声响并不明显地停顿几秒，很快又接续下去。但是舒柏瀚口中的称谓，却让炎誉拧着眉毛好一阵子。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发过来的，急着问我第一步该怎麽下手。」
「还说他想慢慢攻占对方的心……」
「真是很可爱的孩子，对吧？」
炎誉心里一动。原来和他讲完电话以後，就迫不及待发了简讯过去。一刻都等不下去，大概是今天去学校就要用上的吧。
舒柏瀚双手负在背後，似是看着落地窗外，其实却是在看玻璃上炎誉的倒影。如果能在这个死板冷硬的秘书手上扳回一局，那也不枉费他特地早起赶着来办公室了。
仲微和舒柏瀚之间的联系多了起来，炎誉都不需要听仲微说，只从在办公室里舒柏瀚回覆简讯的次数就知道。事实上他也听不到仲微说。仲微这几天不太来缠着他，说是忙着＂补救教学”。他难得发一次简讯，问仲微的近况，就得到这种好似在说”你派不上用场”的回覆。
炎誉其实觉得轻松了不少。他应该要这麽觉得的，没道理让他扮父亲，扮兄长，又扮朋友，而实际上他还是他的舅舅。他捏了捏眉间，躺下时，却有一点很轻微的不是滋味。
没见到仲微的时间轴继续延伸，这几乎是仲微出生以来相隔最久没见的一次，以至於在会客室外看见仲微的身影，他还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
偌大的会客室里，只有一个穿着帽T的年轻人，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椅上旋转着。炎誉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他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麽没收到老板要他招待客人的吩咐。
开门进去的时候，还把仲微吓了一跳。炎誉的眉头下压一下，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竟然成了会令他吓到的角色。
「…你在这里做什麽？」其实并不是要说这个，也不是要责备，口气听来却显得有些严厉。
仲微也听出来，缩了缩脖子，「是…柏瀚哥叫我来的。」
仲微对於舒柏瀚的唯命是从，以及对他的称呼，令炎誉心里终於颇有一点微词。
「你最近，都很晚回家？」顿了一会儿，「炎媛会担心。」
「喔，知道了。等等我会和柏瀚哥商量一下，以後约早一点。再不然，借他家里住一晚，应该也不是什麽大问题……」仲微摸摸下巴，考量起可行性。
炎誉的神情里总算有些不乐意，「…该差不多了吧？」
「啊？」仲微诧异地抬头，「还没，还早得呢！柏瀚哥说，同性交往不是那麽简单的，这之中牵扯到许多知识，观念，心理层面，柏瀚哥要我都先搞清楚了，再来谈追求。」
仲微一口一个柏瀚哥，倒是叫得很流利，但是他搞错了炎誉指的该差不多的事情。
「这些事情，去查的话──」炎誉抿着嘴，有种觉得自己懂得太少的念头一闪而过。
「可是，有人在一旁帮忙做实际演练效率会更高一点啊！」
听见这句话，心里瞬间警戒起来，正要问他舒柏瀚都亲身指导了些什麽，身後的门却忽然打开，舒柏瀚笑笑地走进他们之间，「啊，我说我的万能秘书去哪了呢，原来在这幽会。」
「……不是幽会。」炎誉冷着脸纠正他的用字。
舒柏瀚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说法，一手搭上仲微肩头，「我的工作可全部都完成了，你也看到了，今晚我和小仲微有约，看来……你必须要独自加班了。」
他试着做出歉然的神情，但挥手赶走炎誉的动作实在欠缺诚意。
炎誉今晚的确有加班的需要。他不怀疑舒柏瀚的效率和能力，这也是为什麽他愿意在他底下当个副手。但是在这种时机，种种迹象，他几乎怀疑舒柏瀚是故意在今晚用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藉口将他支开。
他看了一眼舒柏瀚，没有任何意见或争辩，终於转身，走出会议室。这也是炎誉从来很优秀的原因，不做不理性的决定。
然而在将要关上门的那一刻，舒柏瀚出声叫住他，「炎誉。」
炎誉看他，没有作声，表面看上去就像是安分地等待老板的下一个指令。舒柏瀚迎上他的目光，对视了几秒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今晚恐怕要耽误仲微一点时间，不过，我会负责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