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我如梦浮生_分节阅读_113

一起喝杯茶Ctrl+D 收藏本站

顾家臣走后,莫如宾他们偌大的包厢里仿佛还回绕着他唱歌的声音。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这个男人看上去平凡无奇,他个性温柔腼腆,怕生,从不多事,可以说是懦弱。最多就是样貌清秀一点。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小门小户出身的气息,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人和高门完全不搭调。所以大家知道他坐着一台玛莎拉蒂出现的时候,都本能觉得很吃惊。每个人都酸意盎然,忍不住要去挖苦讽刺他几句。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所谓嫉妒,就是指人们为竞争一定的权益,对相应的幸运者或潜在的幸运者怀有的一种冷漠、贬低、排斥、甚至是敌视的心理状态。

顾家臣无疑是幸运的,所以他受人嫉妒也是活该的。

只有在刚刚唱歌的时候,在场所以的人,包括小佳,都把豪车和富家公子这回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好听的歌声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瞬间忘记这世上纷纷扰扰的烦恼忧愁,让人心旷神怡,舒畅如同新生。

他的歌声宁静悠远,就像他唱的歌词一样。顾家臣喜欢唱老歌,因为老歌多少经历了时间的淘洗,更有澄净人心的力量。

吉他和手风琴的声音和谐而清淡,让人恍然如同置身俄罗斯一望无际的辽阔雪原。白桦树傲然挺立,诉说着没有墓碑的死去的爱情。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对于这个静静等待的女人而言,生命或许在心上人死去的那一刻便停格了吧……

对于顾家臣而言,他的生命,也许从他爱上任啸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停格了。所有的齿轮都偏离了方向,他的命运走向一个无法预测的极端……他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在等待着他,如同死神等待着亡灵。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是不过是生命的附属品。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顾家臣到这个世界上,堪堪已是二十四载的光景。他这小半生可以简单地分为三个八年。

第一个八年,他年纪尚幼,记忆模糊。印象中最深刻的画面就是学校会议室的大门。那时候妈妈还是一名在职教师,每个星期二的下午全校教职工大会,顾家臣必须在会议室门口,和其他教师子女一起等着妈妈开完了会,才能回家吃饭。那时候的日子大部分是在那种等待中度过的。

第二个八年,家里频频搬家。妹妹已经能跑能跳能说话。顾家臣已经能够连续性地回忆自己的生活。他在镇上上小学了。从二三年级开始,就不断的有小伙伴转学到城里,常常是睡了一觉醒来,教室里就少了一个人。最后终于轮到了他自己。爸爸去省城找关系,托人让他进了第七中。他当时并不知道第七中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那个名字在他心里只是一个概念,一个传说。印象最深的便是妈妈搂着他低声哭泣,因为他要住校了,不能常回家看看。那段时间是流离而缺乏安全感的。

第三个八年,他的人生变得拥挤,恍如一梦。不但因为他已经开始长大了,也是因为他的生活当中多了那么一个人。人生变得饱满,饱满而肿胀,肿胀到他觉得自己都有点吃不消了。

任啸徐和他是多么不搭调啊,那样的一个富家公子,就这样占据了他的生命。

富贵,富裕而显贵。不仅要有钱,而且要有势。

享天下之利者,任天下之患;居天下之乐者,同天下之忧。财富,从来都是聚敛而来,是少数人手中掌握了多数人的生产生活资料,此谓享天下之利。集中天下利益财富的人,应该承担天下人的忧患;有权利享受全天下乐趣的人,应该分担天下人的忧虑。此所谓“达则兼济天下”。

而天下从来都是能人异士的。

顾家臣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能人异士。几乎所有人在年轻的时候,或者说小时候,都会幻想自己是英雄。都会狂妄,都会逞能,都觉得天是大哥我就是二哥。可顾家臣不会。他觉得自己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别提兼济天下了。

顾家臣没有什么大的心愿,有段时候他的确幻想过要去拯救什么。那时候环境污染太严重,家乡的小河去年还能游泳,今年鱼虾就死绝了。顾家臣觉得很伤心,因为爸爸以前每年夏天带着他去那条河里游泳。顾家臣运动细胞不很发达,学游泳学得太慢,一直都没学会。他总是想着,明年夏天我就学会了!可是明年夏天的时候,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游泳了。

那是他唯一一次想要拯救一点什么,因为他的小河被污染了。所以他想让天下间被污染的小河都恢复到从前清澈碧透的模样。那河水里闪动的是他美好的童年,和父亲在一起的亲密而快乐的时光,他想要留住那段回忆,他想要延续那一段回忆。

那个想法后来也消失了,因为那条河上游修了水坝,水坝把河水拦住。顾家臣所住的下游,河床早已干涸如枯。

慢慢的他知道一个道理——能者多劳。相对的,没能耐的人,就应该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别妨碍了人家拯救世界就算好。

父亲逼着他读过那样多儒家经典。子思所著《中庸》尝说,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处在富贵的地位,就做富贵人应该做的事;处在贫贱的地位,就做贫贱时应该做的事;处在夷狄的地位,就做夷狄所应该做的事;处在患难,就做患难时所应该做的事。君子安心在道,乐天知命、知足守分,故能随遇而安,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悠然自得。

安心在道,乐天知命,知足守分,随遇而安,悠然自得。顾家臣觉得自己应该成为这种人。

仁人君子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他希望自己能变成这样仅仅是因为他胆小怕事,所以不会去打扰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来打扰自己。他想要和这个世界井水不犯河水。

而如今的生活,无疑是代替老天爷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他早已无法固守自己的最初的心,曾经的坚持都散落在天涯,如今的生活是鸵鸟一般的躲藏,和蝼蚁一样的苟延残喘。幸福安乐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奢望,现实和理想背道而驰,内心和外表道貌岸然,人格分裂成无数片,早已分不清真实的自己是哪一个。不知不觉这世界上的人都变得陌生起来。

是因为他和任啸徐在一起的关系吗?还是说,不管自己是什么样子,他们终归会露出他们的真正面目?世上的真假从来难以分辨,生死都爽利,爱恨却会一直纠缠,从这一世,到下一世,到每一世。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红尘世事皆如海,何时萧郎不路人?他和任啸徐又能走多久呢,他们会在下一个路口分别吗?还是说每一个路口他们都能一起走过?下一个路口,又该通向何方?

顾家臣觉得事情没完。

他当然知道云家。

这个家族曾经在西南盘踞。云爷在斗争中失势,被发配到西南军区。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起来,云家便发生了内斗。云爷的儿子借着京城帮和他老子斗争的时候,同他们里应外合,削掉了父亲的一帮旧部。后来云爷为了重整旗鼓,又调去了西北,那儿是云家的大本营。

云爷走之前,扶植了程家作为西南新的一把手。

云爷来西南的时候是将近六十岁的年纪,过了这二十几年,他也该八十岁了。难怪他的几个儿子斗得那么厉害……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