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我如梦浮生_分节阅读_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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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顾家臣等了很久。

他就那样站在灯光黯淡的客厅里,站在季泽同躺着的沙发旁边,一直站到咖啡都冷掉,站到顾家臣觉得腰腿都酸软。

时空仿佛凝滞,他像被静置在凝胶里,清晰可见,却又动弹不得。时间将故事凝聚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而他的躯壳浸在里面,在多年之后被人拿起观赏。有谁知道时光背后的故事?我们每个人都是最华丽的作者!可惜生命走过,往往不留痕迹。曾经的爱情都消失在风雨里,消失在夜色里,而珍贵的书稿遗落在风中。

等待是久了一些,就像来不及实现的梦想。季泽同在细腻的沙发上回想过去,他们的回忆好像咖啡一样,慢慢变冷。是什么让爱情改变了味道?是什么带走了那个他深爱的人?他又是为了什么,苦苦等待到今天……

顾家臣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因为他担心自己再等下去会睡着。而季泽同就像一个乖巧的婴儿,不哭不闹,静静地躺在沙发上。

柔润的嗓音划过空气,摇摇晃晃飘进季泽同的耳朵里,像是温水划过他的耳膜:“怎么了?”

他轻轻地动了动,沙发和衣服摩擦出细微的声音,像是小虫爬过一样沙沙作响。什么东西在偷渡,而他的心渐渐留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微嘶哑,然而清脆悦耳,好像质量上乘的留声机,划过古老的黑胶唱片,悠悠扬扬牵扯出一段旧上海绮靡的歌曲。

“吵架了。”季泽同说,那语气有点像在自嘲。回忆像剧场拉开了帷幕,一个个主角配角粉墨登场,而他不再站在舞台的中央。

灯光照在一团粉嫩的小肉块上。褶皱的脸,分明的五官,眼睛紧紧闭着,而眼皮在灯光下近乎透明,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哦?”远处传来询问的语气,现实和回忆交叠,让人分不清楚。

季泽同听见自己轻声地说:“孩子。”

顾家臣不说话了,那两个字对他,对他们而言,冲击力都太过强大,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和表情来面对。

“孩子三招的时候……你去了吗?”(注:三招,汉族习惯,在孩子出生三天的时候宴请宾客,通知大家家中添丁,并且为孩子招福、招禄、招寿。)

顾家臣摇摇头:“没有……那天我上庭。”

“我去了。”

季泽同的声音波澜不惊。

“他很开心。”

季泽同说。

回忆突然变得像海浪,铺天盖地而来。咸重冷湿的海水拍打在礁石上,拍打在海滩上,拍打在他的身体上。巨大的力量像要把他撕碎,卷入海底,而大海的底部是那样深冷黑暗,没有一丝光线,只有无尽的压抑和窒息。

看着季泽同的目光骤然凝住,顾家臣也冻住了,只能试探性地说:“有了孩子……当然会很开心。”

季泽同张开的手指突然在黑暗中收拢,声音也从远方飘回来,变得冰冷如铁,掷地有声。他的手指像莲花那样旋转,然后狠狠捏紧。

“我不想要那个孩子。”季泽同冷冷道。

顾家臣愣住,如同被雷击中一般。

“不应该是这样……事情不应该是这样!我不想要那个孩子,他怎么能有个孩子!他怎么能结婚!他怎么能……怎么能在我面前,抱着孩子笑得那么开心!他为什么要叫我去孩子的三招宴?他存心要让我难过是不是?!他怎么可以……”

季泽同的声音一开始沉静如水,仿佛他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然而他很快开始喘息,开始颤抖。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表情愤怒。他转身,把头埋进手臂里,趴在沙发上低声嘶吼。

他的声音从沙发里传来,嗡然似有绝望之态。管弦呕哑,难为人听,座中泣下,司马青衫。

顾家臣感觉手脚冰凉,好像空调失去了作用,而十一月的寒冷雾气般渗透骨髓。顾家臣几乎是本能地捡起沙发上那件灰色的大衣,裹在季泽同身上,想要温暖他的身体,也想温暖他的回忆。

四下空旷如同荒野,季泽同的呼吸在耳边起伏。顾家臣收回手的时候偶然碰到桌上的咖啡杯,杯子透心凉,他神使鬼差地端起来啜了一口,液体苦涩难以入喉。

“给我整瓶酒吧,”季泽同说,“我要伏特加。”

顾家臣于是起身去拿。

还好任啸徐今天不在,顾家臣站起来的时候心里想。伏特加,低度,淡雅,纯净,没有杂质的酒。爱情也应当纯粹没有杂质吗?还是说我们必须包容爱人的一切,包括他的缺点和肮脏?到底什么样的举动才叫做背叛,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懂得包容?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顾家臣心想。如果是我,看见心爱的人抱着他和别人生的孩子,那样开心的笑。大概早就落荒而逃。

顾家臣去酒窖抱来了无色无味的伏特加,把酒瓶和杯子放在季泽同面前。冰色的酒杯里倒入纯净的酒水,季泽同面无表情,神色寂然如同破碎的冰花。顾家臣正琢磨着把咖啡端进去换一杯,陪着他喝一点东西也好。他端起洁白的瓷杯来,正要转身,季泽同突然悠悠地说:

“我打算……和他分开一段时间。”

第129章明天

夜已深沉,空气静谧,季泽同能够听到他手上腕表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走动。手上光影诡谲的酒瓶已经见底,然而头脑还是清醒的,只是夹杂着一丝生理上的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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