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烟花如荼[出书版]_分节阅读_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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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过来!」他喊,然后青年抬头,向他跑过来。

第十一章

城西荒宅,生母在等。

那双枯黄瘦掌用超乎常人的力道握着他,在他耳边说出一句。此话让青年呆滞着,直到老人抽回手……

老人渐渐远去,变脸般换上笑颜,嘴巴蠕动着,却是无声的。走远了。对,老人的嘴巴虽在动,却是无声的,他很清楚。

刚刚老人撞上他时已在念念有词,看下去以为他在说话,事实却无一句有声当他以为此人是哑子时,老人竟说出一句……城西荒宅,生母在等。

他除了讶异什么也不能做。

老人无半点阴邪妖物之气,握着他的枯掌亦柔软带温……「灯!过来!」

是鸦的声音,这次能感到熟悉的气息。

很微弱的气息,因为鸦本身极强,连在人间隐藏气息的技巧也是绝顶,如爹一样。他们,包括自己,若站于人群之中肯定没人觉异。

他跟此男人虽没血缘却一向亲密,男人从小看着他长大,回忆中经常占一席位。会叫他鸦是小时候牙牙学语,对着他「呀呀」地叫,他甚至记得爹爹幸灾乐祸的笑声。爹笑得很乐、拍手叫好,笑着好友终于原形毕露。但他年岁稍长,称呼从「鸦鸦」变成了鸦。

把心事告诉珂姐太别扭,他跟鸦几乎无所不谈。「老头子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这种试探他屡见不鲜,每个接近他的人无论是老人或小孩、小动物更甚,守川兽都会做出同样的反应,小祝皱皱鼻子嗅出气息、珂姐放远视线来探测危机。

他不下一次自问,究竟自己是哪点如此重要,非得被他们当成什么宝贝般供养保护着,以防他人图谋不轨?他自问无人类会是他的对手,自保的能力已然足够,他们却永远觉得未够。

他问狗狗跟珂姐,他们显然早预到此间,异口同声「主子宠疼你,舍不得你受点伤,咱们也顾着点」;问鸦,他说「别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嘴上没毛的小鬼」。

「是爹叫你出来找我的吗?」

「何以追问,他平常待你不够好?」

孟灯沉寂了、也像认真地沉思了,好会儿才说……「什么都不好。」

这不是他最喜欢的、却是他能给最贴切的答案了,在鸦面前他不需要说谎,不用怕会被叱喝或是讨厌。「……很多时候都不正眼看着我,不知道他在怕我什么,我是他生的不是吗?」

这个问题,我绝对不答。

只有这个问题,我绝对不会答的——在心底举起双手投降,春魉假咳两声混过去。

「有时候又露出极怒的眼神,正眼瞪着我久久,连夹着烟管的指也忍不住在抖……我好多次都以为他会打我。我搞不懂自己,有时甚至故意惹怒他、很期待他打下来。有一次他对着我高高举起手是要巴下来了!可是他没有,他永远不打我。」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以后没有故意惹火他了。

……他只是觉得他前些年做到那样的地步了,父亲还是没有打他,以后也不会。

他怕心头一直对父亲的恨,不重视甚至被无视的恨,如果不被打,他便不能拼着皮肉上的痛一起宣泄、狂吼出来,他连恨的理由也名不正言不顺。这世上,只有人会怪父亲吝啬拥抱、没谁会因为父亲吝惜巴掌而觉得怨恨、觉得心灰意冷。

爹连亲手打他都嫌浪费力气,在死亡时也不要他陪伴。

他是在父亲的第一次死亡,正确来说是阳寿完结的那天,才知道父亲与自己不是正常人类。

父亲将此事瞒到他七岁,甚至不担心自己死后唯一留下的儿子要如何办,就这样故意使走他,轻轻松松地接受死亡,若他在这三个月后没有遇见鸦,他没法想象自己饥不择食、茹毛饮血的样子。

更难以置信的是,父亲死前丝毫没有替他打点,连小祝与珂姐都早被他使走了,没有人能顾着一个七岁的孩童,他没有娘亲……

关于母亲的事,他从不过问,珂姐等同他的母亲。

他在心底早认定母亲是死去了,母亲也许是人类、也许是阴闲人,那并不重要。小时候的他满肯定,爹是恨着他的生母所以才待他如此差,也许娘亲是个不三不四的女人,生下他之后便一走了之,爹只好负起照顾他的责任,见他的脸孔像见到恨之入骨的旧爱人,因此怕正眼瞧他——俗烂的大戏桥段、肤浅的解释——这解释让自己舒服很多,那并不是自己的错。

「到他打你的时候,就该到你哭了,小灯儿。」

拜托,别看十六柔柔弱弱,那疯子的劲度一刮下来,可以让你的头颅转三圈再转回原位。

十六绝对不要重蹈孟十娘的覆辙,他害怕自己成为那种女人,因此绝不出手虐打孩儿。「呵!我是该哭的。」

那老人说……他的生母就在城西的荒废弃宅中。可信度有几分?半分也没有。

如果他生母尚在人间,他老早就感觉得到……但,如果他的生母是个人类呢?铁铮铮是个人类的话,难怪他之前遍寻不获。他没有将母亲带回爹爹身边的想望,他只是、纯粹想见见她,听听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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