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烟花如荼[出书版]_分节阅读_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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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啊!所以你便杀了她,把我抢走。」青年既不激动也不愤怒,静静地描述事实。

十六仿若罔闻,继续说下去,「只有女人才生得出孩子,可是我多么想要。想为你身后的傻瓜生一个很像他、很像他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孟家世世代代都只生女儿,我娘亲与人类珠胎暗结,终于生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她天天虐打我、咒骂我,把我骂得一文不值就因为我不是女的。生为男身,我就是这样恨……很多时候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性别,很疯狂很恐怖很讨厌。」

「可是这样讨厌、这样可怕的我,还是有愿意跟我玩的人、扭着手指细细声说喜欢我的人,就是你身后的那个男人,他傻得根本不知道我是男扮女生。那时候……我想,那就嫁他也好,世上也再没有傻得说要娶我的人,就这样跟了他也好。多亏了你的鸦,大剌剌地把我下半辈子的阴谋都揭发了。」

蛇兽不知何时已化为人形,在那边听得抽抽搭搭,拧着丝帕,「呜,我以后都不要对春爷好了啦」,然后春魉低吼一声「你别破坏气氛好不好」。

「可其实我不恨鸟妖,我恨的是那混蛋把我当妖孽般避之则吉的态度,我恨的是自己为什么要是男的,他只喜欢女人,他会承诺的也只有女人。他有多喜欢小孩子,但再跟我上床几多次都不会生出个蛋来。」十六皱眉笑了:「然后你出现了。」

「你简直是画薇的、我的倒模子般,长得像极了。当我知道判官想要你,就毫不犹豫地想要杀你,不让判官如愿以偿,可是那个外表极凶恶、内里软得像豆腐的人救了你,我真的不敢相信他救得活。我把你抢过来,知道你是记川后,心想,难怪寻千着紧,因为记川已有太久没出现了,又想,没用。我把你抢来也是没用,我被减寿一半、你是阴间之人肯定活得比我长,我的结界消失然后你回到判官手里,最后结果也一样。我从你出生时就开始想,要怎样才不让你被抢回去,你是我对这该死的阴间最大的报复,宁愿把你挫骨扬灰也不要让他们得到,就让他们再无了期地等下个记川吧,他们该的。」

「到你满两岁了,我开始转想法、开始想是时候找个会照顾你的人。之后,你五岁,我快死了,我竟然想找个会宠你疼你的人……因为,你知道吗?你年岁越长、就越长得像颐右。」真的真的像极了、有时候他也不知是否自己的思念太疯狂:「我不敢直视你、也不敢碰你。」

「即使明如你很疑惑、很渴望,常常都沉默望着我像在问『爹爹,为什么不抱抱我』,我全都感觉得到,可就是不敢碰,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像偷来了颐右的儿子。

我让阿珂跟小祝从小至大照顾你、伴你嬉玩,只是远远坐着看,这样感觉也很不错。就是你惹我气疯了,我也不敢打你,我怕像孟十娘一样让你讨厌到想杀我,而我真的动手了,我像你那般大的时候就计划杀掉自己的亲娘,看着她被凌虐直到魂飞魄散。」

「……你知道,因为你多想有个父亲,所以我抓来春魉陪你玩,但他根本不是当父亲的料子,充其量是个他妈的会飞玩具。甚至在我想,太好了再不用左右为难地轻松死去时,这个混蛋又把我救活回来。」

阿珂听到这里,丝帕已经被眼泪跟鼻涕浸湿,她重重跺一下蛮足,「最讨厌春爷了!」

鸟妖青筋大跳地抗议,「又是我的错啊!?」

现在救活她最心爱的主子也不对了,对不起啊!他只是个会飞玩具!

「于是我跟你相处多十年,你还是一点也没长进,像小狗般楚楚可怜地瞧着我。我想,够了我知道了啦!他奶奶的臭小子,这次我非得找个会抱你会真正疼爱你的代父不可。都怪判官之后每次见我都面提耳命,为怕其他有心人听去他都不说记川,说『把颐右的儿子还给他吧』,我才开始有这疯狂的念头。想说,要是我把你交托给那个男人……」

「我让已成资深褓姆的阿珂去探看过,你没办法想像的,那男人对孩子真的没话说,明明出任务时满手鲜血,也可以用那双手像菩萨般抱起女儿,他就是那样的人。世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你父亲了,我觉得自己再去招惹这男人真的疯了,明明让他喝下忘川的人是我。」

又或许,孟灯说得对,他对那男人还未忘情,因此给自己借口去接近他、去看看他。

「……我故意跟他出了次任务,怎样也说不出口。难不成我要说『喂!在我死后你要去接我跟你的孩子喔』还是『在我死后,请你照顾我的孩子』、『其实我偷偷养了个很像你的孩子』,我一直都在思量要怎说,觉得自己真的犯贱到家了。如果我孟六十六有孩子,那个来讨债的,这男人也得担一半……即使有这样可笑的想法,整趟任务下来却都说不出口。我最后只跟他说『颐右,你送过我花』,听他狠狠地骂让我心情好一点,我从小到大都真真是个被虐狂。把你还给阴间的时限,只剩下一年了。」

「别再说漂亮的谎言了。」打断了他的话,孟灯坐在牢笼中听而不闻地深深低着头。

「我不原谅你、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

颐右与十六一前一后,隔着花笼对视了一眼,十六看得出这长辫男正内疚感动得一塌糊涂,身体僵得像铁石——从小到大都是那副死德性。

十六蹲下来,把手伸进花柱之间。

他的手慢慢伸进去,彼岸花跟随他的动作而慢慢绽开了。金黄的烟花。

他摸到青年湿润的脸颊:「如果你觉得这是谎言……」

「那你为什么要哭?」

青年正流下记川之水,十六准备了拥抱。

「是时候了。」

黑暗中,灯笼的光慢慢渗了出来。

然后一双牛角也露出来了,男人拖出曳地的布条,停在数米之外。

现在青年的身边只剩春魉了,男人陪伴着他、也给予他力量疗伤,

「春魉,记川是时候还我了。」

「唏,由始至终不还你的都是十六。」春魉耸了耸肩,干他屁事。

「我有名字不叫记川。」孟灯一手按在腹间,密合的金线正填补着血洞,他重伤得疲惫不堪却仍旧高傲,那种高傲竟似是遗传自十六的:「你最好记着我的名字,判官。」

「你也最好记着我的名字,孟灯。我们将会相处很久。」像要看清这个心高气傲而且力量庞大的青年,判官稍为高举了灯笼、解开眼前布带。长长布带凭空卷成几圈,像团虚软的蓝蛇——

孟灯惊见此名判官的双眼……竟然是碎的,这牛角男人的瞳孔碎裂了。

寻千踏前了一步,虚无的黑暗却突然浮起了巨块!

液体般的黑从狗身上流下,潜伏于夜色中的大狗出现,挡于孟灯前面。

大狗将肩膀压低,如果有毛定必全耸起了,他俯身亮出尖利犬牙:「汪呜——」

大狗露出警戒的姿态在孟灯身前焦躁地来回踏步,亮出脚掌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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