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逸史[出书版]_分节阅读_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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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常青懒洋洋侧头瞥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这王八闯了祸缩头便跑,我自然追来算账,找到镇北军,才知此处军纪严明,我一介平民,进不得兵营,打听不到你身在何处。待盘桓几曰,银子用光了,索性也投了军。原想着同在一军,找人总也便宜些,不想才入伍便被调去西北马场驻守,在那儿熬了三年,方才趁这次调遣之机寻到你。」

说完打个哈欠,不多时鼻息渐沉,熟睡过去。

渐渐地天色发白,窗外那丛迎春的香气伴着晨曦自窗棂一道透了进来。

郭守恒自梦中笑醒过来,搂着这具身子,一瞬间只觉春暖花开。

第十一话主仆

时至朔月,又兼阴云密布,才过戌时,四处便己黑得不见一丝光亮,秋风下落叶打着旋儿飞向半空,将古月山庄笼在一片黯淡萧瑟中。往日这时辰,山庄里仆从尚来往不息,今日院中却一人也无,端的静谧诡异。

山庄正中一处院落正是庄主崔诺日常起居之地,此时只书房中亮着灯火,映出屋内几人身影。

※※※

鲜血顺着额头伤口滴答落下,流入眼角,只映得眼前一片血红,崔诺暗中使力,丹田却始终空空如也,一身内力不知所去何踪,眼下竟连站立也是不能,只得瘫在椅中,强压住一腔怒火,冷冷注视着门口处那庶出弟弟崔行,棱角分明的面孔已是一片铁青。

肖默言一身素白锦衣上点点鲜红,俱是方才拼斗中染上的血迹,宛如冰雪上盛开的点点红梅,映得清眉隽目间平添几分凄艳,饶是已然被剑锋伤了胸腹,疼痛难忍,却仍手持三节棍,稳稳挡在书案前,将崔诺牢牢护在身后,面对崔行那志得意满的笑脸,依旧不紧不慢道:「大爷的饮食俱经我手,这软筋散是何时下的,我竟不知道,还有这一庄子迷晕了的仆役,二爷当真好手段。只是默言着实不解,大爷这许多年待二爷不薄,何以二爷如此处心积虑,竟要弑兄?」

眼见兄长将要毙于非命,从此古月山庄一干家财尽入己手,崔行做小伏低多年,终是忍不住「呸」的一声,将一腔怨毒尽数吐露,「待我不薄又如何,终归我是庶出,明明武功才干不差什么,父亲却只偏心大哥,十成家产中只分我一成,还想要我兄友弟恭,凭什么!」

肖默言淡淡一笑,「古月山庄能有如今这片家产,皆因先夫人陪嫁丰厚,方经营至此,大爷是先夫人所出,老庄主分家时自然不能亏待,倒是二爷您,生母卑微,半分嫁妆也无,没能给二爷留下丰厚家财,难道还要怪老庄主与大爷不成?」

崔行向来自卑于生母出身,平日断不能容人提及,今日却被肖默言当面揭了底子抖个干净,只恨得双目赤红,恶狠狠道:「我生母卑微,你便尊贵么。不过是我崔家买来的奴才,仗着一张脸爬到大哥床上,明里让人叫一声管家,实则是个卖肉的娈宠。」

冷哼一声,扫一眼崔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俩不过一双苟且之人,还要在我面前装甚么患难与共情比金坚不成。」

说罢手中剑锋一指肖默言,「识相的,便去杀了崔诺,二爷我今日高兴,兴许还能留你条全尸,不然的话,便一起葬身火海烧成灰罢。」

话音才落,门外便传来几下泼水声,随即自窗中透入浓浓火油气息。

崔诺脸色丕变,看向肖默言,低低道:「莫再管我,你自己逃命去。」

肖默言皱一皱眉,并不回话,身形却纹丝未动。

便在这时,一人手持钢刀推门而入,立在崔行身后,正是平日里跟在崔行身边伺候左右的牛福成,低声哈腰道:「二爷,可着墙角浇了一圈火油,您放心,准保烧得干干净净,一点渣都不留。」

崔行得手在即,抑不住满心狂喜,仰天大笑起来,孰料笑到一半戛然而止,瞪大了一双眼看向穿透自己腰腹的一柄钢刀,愕然指向牛福成,「你,你……」

牛福成嘿嘿一笑,将手中刀身又往里扎些,仍是那副厚道老实样,恭恭敬敬道:「小的老娘重病,多亏肖爷给请医问药,肖爷还应了小的,待小的妹子嫁人,不光陪送嫁妆,还销了小的妹子的奴籍,小的琢磨了琢磨,肖爷可比二爷您厚道,因此便听了肖爷的话,防着二爷您干什么坏事,眼下实在是没法了,有得罪处,二爷您见谅。」

崔行再料不到乐极竟然生悲,就此一命呜呼,死在当场。眼见这人死得透了,肖默言这才松了握紧三节棍的手,冲牛福成一点头,「大爷日后定然不会亏待你。」

牛福成自知立下大功一件,日后富贵是跑不了的,笑得益发憨厚,同肖默言一道搀了崔诺出屋。

待崔诺挪至院中,肖默言低声吩咐,「把这屋子烧了罢。」

兄弟阋墙,竟至兵戈相向,传出去崔家颜面无存,古月山庄从此也不必在江湖中混了,肖默言掌管山庄庶务这几年,行事益发老练,断不能留下把柄与人,一声令下将崔行尸首烧了个干净,对外只说山庄失火烧死了二爷,无损崔家丝毫名声。

※※※

古月山庄一场大火,毁了个院落,死了个主子,底下仆役那晚大多被下了迷药,帮着崔行作恶的几个手下也被宰了个干净,便无多少人目睹当晚情形,只不过山庄中仆役众多,又不是各个痴傻,有那精明的老人儿,自然猜着了些内情,但因崔二爷曰常行事阴鸷不得人心,且又是以下犯上,倒无人觉他死得冤枉,唯有对肖默言肖管家的手段越发敬畏。以前多少有那么几个老管事看不上肖默言娈宠出身,难免阳奉阴违,面儿上恭敬,暗里蔑视,经此一事,人人皆知他忠心护主虑事周全,倒当真生出几分敬佩之心,山庄山下一时间一团和气。

崔诺那晚被剑锋砍伤额头,伤口倒是不大,却因耽搁时间久了失血过多,又兼那软筋散十分伤身,当晚强撑着同肖默言处置了崔行私下一干亲信,终是扛不住卧床病倒,养了半个多月才堪堪恢复几分内力。

这日崔诺精神见好,胃口大开,一心想吃鸡汤面,肖默言亲自在厨房忙了半日,烧水煮汤揉面切条,煮了碗热腾腾香气四溢的手擀面出来,叫仆役端了跟在身后,往崔诺卧房去。

行到半路,山庄老管事刘伯拿着个一尺见方的桐木匣子找来,恭敬呈上,「庄子所有奴仆身契俱在这里了。」

顿一顿,终是憋不住问,「肖爷要这个做甚?」

肖默言晓得这位先夫人的陪嫁管事疑心重,总怕自己这奴才仗势背主,虽当面称一声「肖爷」,心里说不得正在骂「妖精」,只是与这等人打交道惯了,早生不起气,只淡淡扫他一眼,解释道:「前几日处置了的二爷那几个亲信,俱有亲戚在庄子上当差,这些人的身契还是单拿出来,若有那不安分的,及早处置了才是。」

刘管事恍然大悟,陪笑道:「还是肖爷虑得周全。怪道大爷当您是左膀右臂呢。」

虽笑得谄媚,话里话外却脱不了多年养成的阴阳怪气。

※※※

肖默言打发了刘管事,又吩咐仆役将面端去庄主房里,捧着盒子回了自己屋里,从一叠身契中翻出自己那张,看了看,点起火来烧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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