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子[出书版]_分节阅读_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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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生怕他被人看到,连忙拽了一拽,把他扯到衣裳底下去。

阿英很委屈。平日里爹爹怕他引人注目,不许他随意变化。就算偶尔能够变上一变,也要等到没人的时节,在不见光的地方,还要缩上几缩,变得犹如小指一般粗细。

这一次爹爹要带他来这海底深处,他原本极不情愿的,还被爹爹很凶地训了一顿。他几时见爹爹这样着急过,也不敢反驳,吸着气,抽噎着变化了。他已经变得比筷子还要细了,爹爹居然还嫌他粗,柔声地问他:「好阿英,还能再细些么?」阿英极不情愿地看着爹爹,只好又尽力地变得细了些,心里却很伤心,想,难道爹爹嫌弃我的本相,不想看见我么?

最后委委屈屈地藏在爹爹的衣裳里,随他来到这海底,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看着爹爹从来没有这样的急不可待,便宽慰自己,也该替爹爹分忧了,不能这样的不懂事。

秦少也知道阿英颇委屈,只是眼下的情形,他也难对阿英说甚么。难道要说,我不是你爹,当年是我带走你,如今才带你去见你爹?

这像甚么话!

他心里终究有些偏向方瑛的。这孩子毕竟不是方瑛亲生,便是变化了本相,也有些不似龙的地方。方瑛如今地位尊崇,若是贸然地认下了,将来难免落人口实,被人说些难听的话,因此他才有意相瞒。

秦少想,他若非要认下阿英,便同他说,我将阿英养到如此之大,算来也是我的孩儿,怎么能任他抢去。那时他必然理亏,自然不会再提此事。

可阿英到底年幼,便是再如何的闷闷不乐,等走入龙宫,见那海中珊瑚星石五彩斑斓,犹如梦幻一般,又看游鱼在水中翩然摆尾,彷佛彩蝶在花间嬉戏,便觉着眼花缭乱,竟忘记了心事,只想探头向外张望。

秦少轻轻地把阿英扯入怀中,不由地叹了口气,在他前面引路的侍女回头看了他一眼,秦少慌忙地噤声。

那侍女微微颔首,仍旧在前面引路,秦少见她轻移莲步,风姿绰约,心里便极不是滋味,想,这龙宫之中,貌美胜她的,只怕多不可数,再想想自己,便愈发的自惭形秽。

侍女领他走入龙宫深处,花苑之后,曲折尽头,却原来又立着一处高阁。秦少仰起头来,看着楼阁高耸,犹如水晶一般,珠檐上印着水光,微微晃动,四处都是流光溢彩,简直美不胜收。

秦少知道方瑛定然是住在此处的,心中激动不已,只想一脚便踏入园中,须臾之间便见到心中那人。

哪里想到那位侍女轻轻地推开了园门,却又站住不动,低声地同他说道:「便是这里了。」

秦少见她不动,便有些急不可待,忍不住开口催促:「好好,还请你在前面领路,咱们快些进去才好。」

那位侍女轻抬玉腕,替他指明前路,说道:「此处是将军的起居之所,平日里不许人前往的,只是殿下既然吩咐了,奴婢也只好遵命,领你前来此处。不过奴婢身份低微,也只能就此止步了。」

秦少愣了一下,突然就惊慌了起来,难道竟是要他独自一个前去么?

那位侍女见他面红耳赤,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虽仍有不解,却还是忍不住好意地提点他几句,说道:「将军方才在筵席之中饮了些酒,此刻只怕沉醉不醒,你便是前去,也不过枯坐苦等罢了。不如先回去歇息一宿,明日再来求见?」

秦少听她这样说话,心里便有些失落,他不知道我来么,怎么竟喝得醉了?却又忍不住想,难道他是知道我来,所以心中欢喜,竟多饮了几杯?

见侍女望他,便摇头说:「若是他当真醉了,我便在这里照看他一宿。」

侍女微微惊讶,转而却又笑,说:「听说将军不过是……」顿了顿,却又笑而不语。「借酒浇愁」那四个字,她一个卑微的侍女,也不敢枉自说出口,只是低头向他行了礼,说,「将军就在里面,您进去罢。」

秦少定了定神,整了整衣衫,又掸了掸衣袖,这才作揖向她告辞,有些不安地踏进了园中。

侍女在他身后轻轻地合上了园门,秦少慌张地回头去看,却又想起她方才说过的话。既然此处不许旁人过来,那他能进来,那人应当是知道的,这样一想,便又安下心来。

他步入高阁,见这其间布置得犹如那时的螺壳之中一般,果然似方瑛的所在,眼眶微微发热,不由得快走几步。只是也没走多深,便看见地上胡乱地扔着一件外衫,还有玉带也随意地丢着,他眼尖,还瞥见矮桌下面藏着一只鞋子,秦少把衣裳拾了起来,又把鞋子提在手中,绕过屏风,还要朝里走去,却看到一侧的床榻之上碧帘斜挂,锦被拖地,歪斜地躺着一个人。

淡淡的熏香,却还是掩盖不住这房中酒的味道。

秦少抱着衣裳,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床榻之上那个衣衫半敞,闭眼沉睡的人,不是方瑛,却又是谁?

秦少只觉得胸中心跳如鼓,几乎要从口中跃出来的一般。

阿英听他心跳得厉害,便有些焦躁,似乎想要探头出来,却被他慌忙地按住了,逃也似地走了出来。

秦少知道方瑛怕是当真醉倒了,不然以他那么在意仪容的人,便是独自一人,也断然不会如此的失态。

他心里便极不是滋味,又怕这幅景象被阿英瞥见,所以慌忙地避了出来,寻了一间暖阁,才将阿英取出,小心的捧在手心,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阿英却抬头看着这暖阁,半晌才说:「爹爹,这里住着的人是谁?是娘么?」

秦少一时语塞,心道:不是你娘,是你爹。又摇摇头,想,他也不是你亲爹。

只是心中所想,却一句也不能说出口来。

秦少不想让阿英看见方瑛这样,便伸手摸摸阿英的头,吩咐他先在这里睡,又脱了外衫给他披上。他轻声地哄了阿英半晌,看着他慢慢地闭了眼,困得睁不开了似的,这才蹑手蹑脚,做贼一般地仍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秦少轻轻地绕过那道屏风,怔怔地看着躺在那里动也不动的方瑛,心里五味杂陈,难受地想着,他知道我要来么,怎么会醉成这样?

他知道方瑛的性子,肯送使君子给他,心里自然是有他的,只是有多少,他却不敢说,也不敢想。

秦少走到方瑛的身边,把堆落在地上的锦被抱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然后替他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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