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争[出书版]_分节阅读_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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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刺虎挑好的三十骑就在皇宫的外面,他们都知道有一桩重要的军务要办,但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事。等天色完全黑了,方看见一辆马车从宫里驰出,一只指甲修剪整齐的手伸出帘外,正扣着他们将军的令牌。这些卫士们自然知道军令如山,便立即紧随着这辆马车之后,谁知足足行军了二个多时辰,来到了位于燕山脚下的皇家陵园之一涪陵。

涪陵葬得都是一些进了冷宫死后又免罪的妃子,或者早夭的皇子公主,最近进来的一位则是在昌元二十三年亡故,被关了二十年的冷宫,且死后被追封为谥太贵妃的一名妃子。

马车的主人很顺利地通过了涪陵的看守,带着这三十骑人马便来到了这名妃的陵墓前。这名妃子的陵墓算不得如何精美,但也足够气派,占地绝小半亩地,处于涪陵的最顶端处,依山傍水倒也算是长眠于风景绝佳之处。

那马车的主人只叶出一个字:“挖。”

第三十六章

那三十个士兵均是震惊,迟疑了一阵,到底是军令在脑海里占了上风。陵墓的边上早丢了一大捆的用具,根本用不着他们费心。陵墓的石层让他们颇费了一点气力,等敲开了石层,进入里面的石灰层与碳灰层就轻松多了。三十个人轮番卖力的挖墓,也足足挖到三更天才算将坟墓挖开,露出里面的楠木棺材。谥太贵妃虽是死后被封为贵妃,但到底与一般贵妃有一些差别,这墓穴当中便没有修建石室。

那三十个士兵看着那巨九尺长的大棺木,心中均有一点发毛,哪知等了一会儿,等到了马车主人一句:“开棺。”

军令如山,三十个士兵虽然心中发慄,但也不敢怠慢,立即拿出工具将棺木撬开。吱呀一声,封闭了三年多的棺门再一次打开了,尽管那三十个士兵再心中早有准备,还是好多人不禁失声大惊了一声。

那棺木当中躺着两个人,由于皇家的陵墓封穴完好,这死了三年的人还未有完全腐烂,相貌清晰可辨,那仰躺着的老女人自然是谥太贵妃,可这伏在她身上的年轻人没几人可以认得出来。如此诡异的场景,令得这三十个士兵很多人禁不住的牙齿打战,真正比上战场打仗还令他们多了几分胆寒。忽然觉得黑影一闪,这三十个士兵当中竟然有几个不禁吓得跌倒在地。

忽然他们的眼前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全身黑衣,就站在谥太贵妃的墓碑之上,夜晚的秋风吹得他的衣袂飘飞,似能凌风而去。

“大胆,你是谁?”士兵们回过神来,纷纷拾起刚才抛于地面上的兵器,但那男子全然没有理会,只是看着眼前这辆马车。

马车的主人轻轻撩开帘子,走下了车子,眼尖的士兵立即便认出了这人便是当今的圣武帝楚因,连忙跪倒了一片。

楚因将手一挥,沉声道:“都给朕后退一百步。”

三十士兵犹豫了一下,他们都是下等兵,但也知道眼前的形势诡异,绝非他们能够掺和。

等士兵都退后,楚因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道:“子卿,你来了。”

原夕争站在墓碑之上,看着眼前这个人,良久才道:“你想必见到我留给你的纸条了。”

“你的字迹我又岂会认不出来?”楚因微微一笑,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谈天望是藏于此处的。”

原夕争道:“从蔡姬跟我说,她未有杀谈天望开始怀疑,等知道确切的位置却是费了不少时日。”

“你怎么知道蔡姬未有撒谎,她是李缵的人,自然要帮着李缵,即便是杀了人,再陷害于你,不承认也合情合理。”楚因冷冷一笑道。

原夕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一直都是这么彬彬有礼,令人错以为他温和而无害。

微微沉吟了一下,原夕争慢慢地道:“谈天望是楚暠从小的伴读,两人交情非同一般,但是谈天望对楚昪一直不太信任,甚至怀有敌意,这就是为什么蔡姬要吓唬谈天望的原因。但是蔡姬的任务是让我在南朝无处容身,四面楚歌,并不是要我的性命,因此她绝无可能杀了谈天望,让楚暠对我起杀心。所以事实上,是那天晚上蔡姬追杀谈天望,在城郊不远处杀了谈天望的随从,却没有继续追踪谈天望。”深夜的陵墓非常的安静,以至于原夕争声音飘出很远,很远,似乎能穿越到谈天望逃命的那晚。

原夕争看着夜雾的深处,缓缓地接着道:“蔡姬为什么会只追谈天望到城郊外就轻易放过了他?因为那个晚上凤阳山上很热闹。当时住了二十年冷宫的丽妃亡故,太上皇追封她为谥贵妃,她的遗体便安放在凤阳山上的相无寺,接受僧侣的颂经超度。而这也是为什么谈天望会选择逃往凤阳山的原因,因为……平贵妃亲自为一个冷宫妃子扶灵守夜,别人不知道,但吏部侍郎谈威必定是知道的。”

楚因静静地听着,既没有打断,也没有反驳原夕争的意思。江南的秋夜每每到三更天以后,便会起一层薄薄的雾,才使得夜色更浓。

“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派暗卫跟着我,事实上这不是你第一次派人跟着我。那一晚,你得到了暗卫的消息之后,便一直在等候着谈天望的到来。我不知道你怎么说服了正在逃避蔡姬追杀的谈天望,让他乔装打扮跟着你躲进了相无寺里。蔡姬有她的蝶翅,居高临下必然早就发现了凤阳山上灯火通明,有禁军把守,因此她在城郊便返回了。而此时惊魂未定的谈天望却跟你进了相无寺,灵柩边的人一定不会很多,僧侣们必定都是在外堂颂经,丽妃祸及满门,也未有产下一子半女,因此在那晚守夜的人,便只三个,平贵妃,你,还有多出来的谈天望。”

楚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却依然没有说话。

“你进去之后,示意他给丽妃上了一炷香,然后你抽出腰带中的软剑,突然转身将从后面走上来的谈天望一剑毙命。鲜血必定是溅上了你的衣服,但是你不慌不忙。你讲谈天望的尸体推进了丽妃的棺木之中,然后穿上了早就为你准备好的麻衣。梁王一向仁义,他的母亲为一个孤苦伶仃的冷宫妃子守夜,他一个孝子怎么会不随同?”

原夕争仰天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哪怕是楚暠的本事通天,他又怎么会想到谈天望与一个冷宫妃子合葬到了一起。谈天望死了,楚暠必定暴怒,楚昪便觉得若是他杀了原村满门,便可以嫁祸给楚暠,因此汪涵的建议便得到了采纳……所以原村所有的人都死了。楚暠从云端掉了下来,楚昪露出了真面目,你获得了一个茫然,一个想要寻求真相,一个想要复仇的原夕争。这就像是一排依次而立的雀牌,你轻描淡写地推倒了第一张,而后所有的雀牌便都顺势倒下了。”原夕争的声音微微沙哑,道:“可笑我一直在想,一个冷冷清清势单力薄的王爷怎么能屠尽一个拥有六七百户人口,上百壮丁的豪绅士族。而除了卧龙谷的人以外,到底还有谁会卧龙谷的软剑剑法?”

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楚因的脸上,然后才道:“其实你将谈天望藏起来,不是怕别人知道他死在哪里,而是怕别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对么?”

楚因终于开口了,他缓缓地道:“何以见得?”

“谈天望的随从与蔡姬屋子里的那些佣仆,他们死于软剑之下,伤势都是从右及左,而谈天望的伤势却必定是从左及右。你跟我说过小的时候北齐兵来犯,你与母亲逃难,那段经历太过刻骨铭心,因此你给自己取字沛离。其实你还少说了一段故事,当年你与平贵妃逃难,马车冲得太急,你从马车上掉了下去,伤及右手,长大了以后,虽然右手行动自如,可却远不及左臂给力。二师兄跟我说四师兄有一个特征,他是一个左撇子,其实他错了……”

原夕争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四师兄……你不过是伤了右臂,对么?要背着外堂三十多个人的耳朵杀一个人,这一剑必定是非常凌厉,伤痕刻骨。这道伤痕即便是谈天望肉烂成白骨,也必定是清晰可见的。”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讽意,道:“当时的梁王也确实势单力薄,倘若换作此时,便可以多派几个人过来将谈天望挫骨扬灰了,然后再杀人灭口了。”

楚因的眼帘猛然抬了起来,微微沙哑地道:“子卿,看来你已经把所有的罪过都加注在了朕的头上,你今晚将朕约来此处,便是想要取朕的性命,对么?”

原夕争微微的摇了摇头,道:“我以什么理由来取你的性命呢,你只不过杀了谈天望。”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道:“我相信师兄必定会有一千条理由跟子卿说你为什么会杀谈天望,毕竟师兄的局从来无懈可击的。”

楚因微微昂起了头,整个人流露出一种自傲,他悠悠地道:“子卿,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巧合……谈天望那晚正是依了朕的要求,在那天去找你,然后往凤阳山向朕密报。谈威是一个老狐狸,他真正效忠的人是皇上,既然明知荣王无戏,又怎么会让自己的独子跟着楚暠去送死。谈天望不过是听从了他爹的建议,在朕跟荣王之间两面讨好,煽风点火。”

楚因似乎终于决定抛下了他温文尔雅的面具,显露了他冷酷霸道的一面,他冷冷地道:“朕从不相信情谊,但是子卿,若是你留朕的身边,朕愿意把朕这一生唯一的情谊……”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原夕争就打断了他,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约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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