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疏桐[出书版]_分节阅读_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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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轮回重生,其实一样永恒不朽,何况俯仰几十年,岂不快活?若是成了仙,一般爱恨却要记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难以解脱,活那么长又有何用?”

怀真微微一怔,轻声说道:“你说的话,和一个人很像。”

寂桐不由暗暗有些后悔,他一时激动,忍不住多说几句。却是忘了与白君羡相处日久,他的一举一动白君羡都十分熟悉,即使整个人都完全不一样,但举手投足之间却难脱行迹,白君羡不可能不怀疑。

只是没想到,他印象如此深刻。

即使记得,恐怕也只是因为他心怀内疚,却又以为自己神魂尽散,无法报还吧。

“是吗?”他不愿迎上怀真窥伺的目光,于是注视着火堆边剩下的最后一尾烤鱼。他吃的虽然慢,但刚才两人静默无声时他一直在吃,总共吃了三串。

对于一个年轻男子而言,即使不游泳,泡冷水时间过长也会消耗体力,这三串的确不算什么。而且弥清山上的伙食十分寡淡,弟子们寻到下山的机会便打打牙祭,奈何他虽然常有私自下山的机会,但囊中羞涩,厨艺又称得上糟糕至极,他已好几个月没吃到这种美味。

但这已是最后一串了,这个人可能从头到尾都没吃多少。

“想吃的话就吃吧。”怀真的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和一个快要成仙的人实在没什么好客气的,何况这个人今日的成就至少有三分之一要归于自己。

寂桐正在埋头苦吃,忽然听到怀真说道:“你觉得,我是否应该收尘昕为徒?”

“真人早就有了想法,何必还要问我?”他连头都没有抬,慢条斯理地吃着,如果再有两条,他怀疑自己甚至能吃到天亮。

“其实他虽然根骨不错,也有天分,但也只能算百里挑一,并不能算上上之选。而且我已经有二十年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了。”怀真有点像是自言自语,“但他的眼睛生得真像……莫非是因为这里是他师门的缘故?”

寂桐忽然觉得酥香的烤鱼似乎有些食不下咽,抬起头来:“像谁?”

“像一个故人。”怀真叹了一口气。

“那你那个故人呢?”

“魂飞魄散了。”他显得有些微的木然。

“既然已经魂飞魄散,那尘昕自然不可能是他。如果有一点像他你都要收了为徒的话,恐怕梅雁山会站满了人吧。”寂桐虽然是在笑,但那笑容有些冷冷的,似乎是在讽刺。

怀真似乎没听到一般,轻轻说道:“人的神魂消散以后,仍然存在于天地间。也许在某一个人身上,会带着他一缕神魂。”

“但是,如果他没有神魂消散,转世轮回的话,几乎是另一个人,又怎会有相像之处?”

怀真一怔:“不错,我竟是忘了这一点。若是这样,与他相像的未必是他,与他不像的,或许身上反而有他的神魂。而且神魂飘于天地无形,或许已消散在山川之间,融汇于河流之中。”他似乎恍惚了半晌,才道,“今夜说的似乎有些多了,与君相谈,甚是快意,阁下不会嫌弃我叨扰吧?”

“岂敢。”

“既然如此,今日就此别过。”他站起身来,徐徐向寂桐行了一礼,神情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定了定神,随即转身而行。寂桐想要叫住他,问他应该如何向尘昕那孩子解释,却见他走了十几步时,身形如烟雾般消散,已在千里之外。

寂桐不由有些苦笑,正准备将剩下的鱼吃完,却见尘昕从洞内跑了出来,狠狠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眼中含泪:“你为什么让他不要收我为徒?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他被尘昕一推,手中的鱼串登时掉到了地上,不禁愕然:“尘昕,你……”没想到尘昕假装在洞中睡觉,却是在一旁偷听二人谈话。恐怕白君羡早已也察觉到,所以才懒得再向他解释。

“我知道,你一定是在嫉妒我天赋比你高,根骨比你好,所以才阻止我拜散仙为师,是不是?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尘昕满面泪痕,跺了跺脚,转身飞奔而去。

寂桐本想去追,但他腿脚不便,又受了伤,怎比得上一个已有道基的少年,才追了两步,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看到尘昕是往山上去的,知道他虽然伤心,但并未任性出走,才放下了心。第二天,几个师兄弟寻下山找到了他,将他扶了回去。有好心的师兄弟告诉他,说尘昕已上了山,并将他放任守丹的师弟师侄跑去看大殿讲经的事说出去。结果尘昕等人被杖责十下,而他身为长辈,罪加一等。除了杖责之外,还要在腿伤好了以后给柴房挑水劈柴一个月。

尘昕果然如他那晚所言,没再理他。他虽然想试图向尘昕解释,但尘昕在气头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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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腿伤好了大半。

柴房里帮工的都是刚入门的弟子,一旦有弟子来受刑,剩下的人便不需要做重活,比如从山下挑满十口大缸的水。

寂桐腿脚不便,每天早上寅时起床挑水,常常要挑到半夜才刚刚满十缸。开始时还可以勉力而为,越到后来,便越觉头晕目眩,肩膀酸疼红肿,脚下一滑便会摔倒在地,将挑到半山的水弄翻。

这一天才走到一半,便觉得腿脚酸软,脚步踉跄,忽然被人扶住肩膀,肩上的扁担也被摘了下来,放到地上。

他回转身,见到一个白衣男子,一派道骨仙风,姿容绝世,竟是怀真。只见他皱了皱眉,说道:“清修无心派都死光了吗?怎么让一个瘸……让你来挑水?”

寂桐只得将缘由说了,又道:“真人所为何来?是不是为尘昕那个孩子?”最好怀真改变心意,将尘昕收为弟子,这样怀真不会再出现他的面前,尘昕也不会再怪他,两全其美。

“不是。”怀真顿了一顿,说道,“上次与阁下长谈之后,自觉获益匪浅,不知可否再次月下把酒相谈?”

“真人客气了。在下一无名小卒,不谙道法,说的话不知轻重,没得污了真人的耳朵。何况我今夜之前,还要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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