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向你学习什么？学习怎样用铁蹄去践踏别人的民族与尊严？」
奥古都斯的话填让人胸闷又气愤，海黎很想发火，却不知该从何发起。他的态度不像要羞辱自己，而是很讽刺的，像一个成功的长者般谆谆教诲自己这个失败者。
「真荒谬！你竟然想要教会我如何打败你吗？」
奥古都斯摇头一笑：「打败我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教你不被别人打败。」
海黎快被他的自恋气死了：「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奥古都斯一脸的调皮，他的样子让海黎恨不得捡块石头丢在他脸上。
「你有时间去操练自己的士兵吧。」海黎愤愤然道。
「唉……」奥古都斯无比惋惜道：「我以为你至少比老皇帝好一点……」
他的矛头又对准了自己死去的父亲，海黎再也无法忍受，攥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像一个随时要向前扑的小野兽。
那副气呼呼的样子毫不具威慑性，反倒把奥古都斯逗得哈哈大笑。
「你给我闭嘴。」敢一次次叫奥古都斯闭嘴的，全天下也就只有海黎一个人。
会让奥古都斯喋喋不休忍不住去捉弄他的，也只有海黎一个人。
「既然你认定老皇帝是个失败的统治者，又为什么不容许我抨击他？」奥古都斯摊开手满脸无辜地说：「就连特洛伊的百姓都可以对他议论纷纷……」
「但你不准。」
「为何？只因我是那个杀他的人？」
「你至少要给他一个君主应有的尊严。」
奥古都斯一愣，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海黎那张异常决然的脸。这个男孩浑身散发着神奇的魅力，当他柔弱的时候几乎可以令得飞花落泪，但当他坚强起来，却是任何力量都不可击溃。
奥古都斯心中又不自觉地生出那种……突如其来的惶恐。
他想到了特洛伊城的信仰，那宫殿顶端展翅欲飞的天使，就像海黎这样瘦削单薄，不盈一握的腰身，却承载着历史全部的厚重与凝远。
他太累，也太固执了。
「唉，海黎……」奥古都斯深深叹息一声：「如果那天在城墙上迎战的国王是你，也会这样宁死不屈吗？」
奥古都斯做了个神奇的假设，这样的假设已经无数无数次出现在海黎的梦中，他常常在梦到父亲的时候悲伤地哭泣。
「我父亲……他太可怜了。奥古都斯你从未失败，你无法去体会一个王朝在自己手中灰飞烟灭的感觉，我父亲他很可怜。是的，他是个懦弱的男人，如果不是他一直在逃避现实，特洛伊也不会在大军压境的那一天还毫无准备。但父亲他是明知我们必败无疑，宁愿就这样尊严地死去，也不要慌慌张张地逃亡。他唯一做错的就是让整个家族都陪他一同作了殉葬品，但这对他那么自私的家伙来说，也是很自然的事。」
「你难道从不怪他？」奥古都斯不可思议道：「如果我有这样懦弱的父亲，我会一辈子恨他。」
「我恨他。」海黎咬牙切齿：「我的的确确恨他。但我恨的是身为一个父亲的他，而作为一个国王……他只是倒霉坐在了那注定要完蛋的宝座上面。换成任何人都一样。」
奥古都斯一挑眉。
「特洛伊迟早要完蛋……，你可能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海黎苦笑着：「对你这样踏平了整个大陆的强者来说，我们特洛伊人不过是井底之蛙。渺小，却还要坚守我们小小的信仰。我们可能是这大陆上最后一个信奉神的民族了。」
「这样的民族……我一直认为很神奇。」奥古都斯禁不住说：「你们会宁肯被砍掉脑袋，也不会放下手中的十字架。」
海黎轻盈一笑，笑得十足骄傲：「你以为这样很傻吗？不，那只是你没有得到神的眷顾。」
「特洛伊是传说中众神接受沥练的地方，就连神只们都要在这片沙漠中接受考验，而我们却在这里建造了自己的城市与国家。也许现在的特洛伊人是软弱的，但我们的祖先在一方小小土地上所作的贡献，超越你统治全世界的成就。」
海黎讲述这些传说时，目光狂热神情高傲，散发着熠熠夺目的光采，比他怀抱琴音祝诵圣曲时还要闪耀百倍，奥古都斯不禁深深地陶醉了，深情凝望着这个沉醉在回忆中的少年……
甚至都不是回忆，只是传说。
第八章
埃尔金在殿前台阶上面找到了他们的大帝，他正怀抱着柔弱的少年，抚弄他细顺的发丝，如同在拨弄一把灵巧的月琴，埃尔金第一次感到这个嗜血的男人身上有了一种不落凡尘的飘忽浪漫。
他知道这都是海黎带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