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海棠花未眠[1]_分节阅读_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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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楚生这孩子聪明,从前已往看徐淮宣唱戏,只一遍,就可以把其中四功五法的精要悉数吸收,这就好比写字照着字帖临摹,但他也不是一味地临摹,而是临而不摹。

也就是说,楚生相当于把字帖里面的东西悉数吸收消化,等自己下笔的时候,这些消化了的东西,不用再刻意模仿,因为这些早已成为自己下笔时,潜意识里表现出来的东西了。

这些潜意识里表达出来的东西,恐怕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因为不是刻意模仿,所以他下笔时,写的更多的是他自己的东西。

这就是灵气。

这孩子有灵气一一自己的灵气。

只是他现在年纪还嫌太小,唱念做打时不免显得青涩,如若假以时日,将来前途无可限量!

念及至此,老班主心中充满了一悲一喜,一怒一叹。

悲的是这样一个灵性孩子,若是走正路,何愁将来不能成名成角儿!偏偏倒阴差阳错投在陈结衣师门下,就出了名,在梨园行也是恶名呵!

喜的是昆曲终究算得是后继有人,在京剧江山代有才人出的大时代背景趋势下,昆曲如今儿也出了个拔尖的新人了!

怒的是,这孩子再怎么有灵性,那也还是偷过戏,而且还是偷的徐淮宣的戏!

叹的则是老天无眼,他陈结衣何德何能,够格儿收下这样一个徒弟!?

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班主从前始终不能同意这话,假若修行在个人,那还要师傅干嘛?要科班干嘛?哦,照这样说,大小伙子自己唱唱念念就能登台献唱啦?哪那么容易儿!

但这话放在陈结衣和楚生这俩师徒身上,倒算得合适,陈结衣他确确实实没管过没教过呵!

正当老班主思绪万千时,台上戏已然唱完,老班主在角落里坐着,只听得满声的叫好儿,老班主寻思着,听着是比徐淮宣下场时的喝彩声还要响亮些。

是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剧种的繁荣就是靠着一代代新旧更替,一代代旧人的老去、新秀的出头才能不断延续下去的,假若一个剧种再好,没人去学,没人知道,没有新鲜注进来的血液,那繁荣也就将没落消逝,成为一段历史中的空谈。

旧一辈的老去和新一代的出头,都是为了他们所共同喜爱的事物不被遗忘,放在大时代背景下,或许那些剧种就是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花,文人的妙笔生花也是一样。

花开花落花又开,新旧更替无可避免,赏花人勿须感伤,因为对于那些行将逝去枯萎的落花而言,只要花根不死就好。

根不死,来年时候,花总会再开的,哪怕已经不复旧时模样。

只要花开就好。

总有人会看见那朵花,总有人会喜欢的。

☆、猫

两家戏班子,一台戏,真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到了这会子,已然都唱完了,会馆里各位老板也有不少是懂戏的票友,戏既看罢,都在心里暗暗估量着:

刚刚那锦堂社初次登台献唱的小戏子,要论四功五法、三节六合,倒是比徐老板当年第一次唱牡丹亭游园时,还要好上几分。

但凡事不能光看开头,从前已往,有多少初次登台献唱就一鸣惊人的梨园新秀?

要论起来,从前的那些新秀,初次登台时,比那锦堂社的小戏子还要拔尖儿的也不少,只可惜好花不长开,好景不常在,过几年到了倒仓期,一副好嗓子没挨过去,就算给毁了,可惜一朵好花,没命开在花枝头!

嗓子既毁了,成名成角儿从此后是不必再想,只能去文武场做个吹笛打锣的,话说回来,在倒仓期,一副好嗓子到底能不能保得住,谁也说不清,谁也不敢打包票儿,这其中,充满了戏剧性和偶然性。

细想那些一代名伶,除了自身功底好,或许也有几分命运使然。

那小戏子,若是按现在的劲头儿,再好好沉下去学个几年,将来比徐老板还要红还要有名倒也不难,只是过后到底能不能保住嗓子挨过倒仓期去,暂且就还另当别论。

命运既是这样地叫人捉摸不透,众人也没心思替这小戏子猜去,他们现在所有兴趣的,是两家戏班子,一出对台戏,这倒是有趣。

又听得那小戏子的师傅是有名的戏偷子,不光自己偷,也教徒弟们偷,而且据说,那小戏子在戏院里偷徐老板的戏被抓了三次,偏偏锦堂社如今又唱对台戏,可不是公然挑衅叫板?

这旧恨新仇,临轩班的班主如何肯轻轻放过?商会里各位老板寻思着,都等着看另一场好戏。

可众人左等右等,也没见那临轩班的老班主和那陈结衣吵起来,其中一个做运盐生意的大老板为临轩班鸣不平,悄问老班主道:"您不生气?"

老班主在会馆角落里坐着,吹胡子瞪眼,拿手使劲恨恨地拍着膝盖骨,说道:"我不生气?我都要被气死啦!"

"那您怎么还跟没事人儿一样坐在这儿?"那大老板疑惑着,不能理解。

老班主一挥手:"我不跟一个孩子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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