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艳僧_分节阅读_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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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妖僧彻莲便不知去向,有人道他已经走火入魔而死,也有人道他是去岫宁寺投靠了迦玉法师;毕竟打从那一年起,迦玉法师便不再现身于江湖,岫宁寺也开始在武林中得势,想必是得了那些佛藏密法的缘故。

现在看来,那些武林人士竟还猜对了其中一二,彻莲果真与迦玉法师有些纠葛,却不知当年岫宁寺中又是怎样一番风起云涌,那位释迦玉竟归俗娶妻,在这江州山头建起越家庄,成了他越鸣溪的亲爷爷。

只是……

越鸣溪看着眼前仍在等他爹答话的彻莲,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是纯溪上人,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越天河踌躇良久,还是恭谦行了一礼。这位纯溪上人虽然承了迦玉法师的恩情,二人以师徒相称,可实际上却要比迦玉法师年长许多,几乎是他越天河的爷爷辈;越庄主活了近四十载,纵横商海与武林各界,早就活成了人精,可在这位武林头号危险人物面前,却不得不谦称一句晚辈。

“只是说来话长……家父二十年前便已过世,临终前也并未留下与贵刹相关的嘱托,可叹上人无缘,却是白来一趟了。”

彻莲听罢只微微一笑,并未放在心上:“越庄主莫要说笑,他是死是活,我这个亲传弟子又怎会不晓得?你不愿我见他,我自己去寻便是了。”

说着摘下腕上那串看不出颜色材质的舍利子,平放在掌心念念有词。窗外已经入夜,越鸣溪分明感到一阵来历不明的阴风自脑后袭来,手臂上生出些许鸡皮疙瘩的同时,竟看到那些剔透的舍利子挣脱了丝线的束缚,在他掌心中汇聚到一个未知的方向,颤抖着呜咽起来,像是宛如黄泉般的泣声。

彻莲了然一握,便撇下越家众人径自朝门外走去。

越鸣溪见他步伐稳健,似已成竹在胸,心下不由得困惑起来,抬脚便想跟上去。自家爷爷早在他出生前便已过世,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依爹娘现下那显而易见的慌张来看,却又似乎有些蹊跷。

莫非爷爷其实没死,爹娘对他隐瞒了些什么吗?

“……上人这却是要晚辈难做了。我越家庄在武林中的声望虽比不得岫宁寺,可也不是任人随意进出的地方。”见彻莲已踏出门槛,对他身后警告充耳不闻,越天河心中一紧,提上剑便追了上去,对守在门外的家丁喝道,“拦住他!”

越家庄的家丁也都曾师承听剑堂,个个武艺不凡,闻言便蜂拥而上,抽出腰间铁剑指向了这个不速之客。

越鸣溪原本还想跟上去,可看到周围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还是知趣地回到了越夫人身旁。这些伴他长大的家丁武功几何,他自然是极清楚的;以他越少庄主当前的修为来看,打一个还能应付,打两个勉勉强强,三个以上便可以倒地装死,更别提这乌泱泱的一大群再加上个姑且算是高手的他爹了。

他偷眼去看彻莲,心道这倒是个摸清他修为的好机会,也未出言去劝些什么,躲在越夫人身后静等他出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彻莲似乎没有接战的心思,放缓了些脚步仍是迎着他们的剑刃向前走;众家丁见状想要展开攻势,却在下一刻面色惨白地纷纷后退,双腿在夜风中不断打颤,像是在承受着什么无形的压力。

远远看着的越鸣溪只一愣,便明白了过来。彻莲手中连半柄兵器也无,此时压迫他们的自然不是什么凌人剑气,而是武学已臻化境的人物所释放出的煞气。

“越天河,你是个聪明人。”彻莲走到越天河身前,平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只当他是诈死,不肯遵守我二人之间的约定。欠了我的,便要他越家子孙来还了。”

越天河虽然未受煞气影响,却皱紧了一双英挺的眉,看来也清楚了眼前妖僧的境界。这迎面而来的煞气并不十分狠戾,加之源头是个僧人的缘故,带着道不出的空幽与静寂,却令人挣脱不得,只想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自己唐突引战会有几分胜算,然而现下看来,迫他与自己交手绝非明智之举;纵然他对彻莲并无半分好感,也不愿让他看到爹如今的面貌,可此时为了越家庄免遭无妄之灾,他只得收起了剑,扬手屏退了众家丁。

“恕晚辈方才失礼。”见彻莲没有动嗔的意思,越天河紧绷的心绪缓和了一些,见已四下无人,便定了定神道,“事到如今越某也不便隐瞒;家父确乎已于二十年前坐化家中,尸身却一直坐镇越家庄,未曾葬下。方才上人那寻向的舍利,怕也只是觅得了家父生前所居精舍而已。”

他说着又深一俯首,诚恳道:“家父临终前曾嘱咐晚辈,绝不可教外人来扰他清梦,那间精舍二十年来也未曾有人踏足过,如此还望上人能予家父一个清静,此外越家庄内金银神兵,皆可赠予上人以示晚辈孝心。”

越鸣溪惊呆了。

相传古时候落魄潦倒的王公贵族,为了东山再起掳来得道高僧的佛身遗骨,供奉在家中风水宝地,不日便可扶摇直上,福禄延绵;只是后来世间高僧寥寥,示寂也仅仅葬在若干武僧看持的宝刹,也就未曾再听闻过有谁是靠此旁门左道发的家。

谁知他们家不但供奉了佛骨,而且那高僧还是他亲爷爷,甚至还是曾经名满天下的迦玉法师。这事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他爷爷的遗骨就会变成比妄喜夺相书还要腥风血雨的存在了。

这么说来,他越家庄这些年来的风生水起,也和爷爷的神灵庇佑大有干系;彻莲这般寻访,便是抓在他们的命穴上了。

彻莲蹙眉看着越天河,似乎已是相信了几分,半晌只是道:“我无意为难越家庄,只是昔日恩师是死是生,还需眼见为实。”

越天河无法,只得叹气道:“上人且随我来。”

……

几人一路同行至越家庄后庄一处清幽典雅的精舍。这里临靠水源,聚气藏风,一看便知是精挑细选的宝地,庭前摆设也是古色古香,门上悬着一把沉重的铜锁。

越天河道:“这便是家父坐化之地。此门已被施咒锁死,连我越家人也动不了丝毫,上人不如……”

越天河话音未落,彻莲便扬手点在了那铜锁的正中;只听锁芯一声咔哒,颓然掉落在纤尘不染的地面,原本紧闭的门也应声而开。

门内幽火冥冥,书案经卷墨迹未干,石炉内燃着袅袅香檀,依稀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一具早已风干的佛尸端坐龛上,盘膝垂眉,面容沉静。

佛尸

越天河见精舍封印被彻莲强行撞破,已是惊愕不已,时隔二十年又见到爹那栩栩如生的容颜,只觉鼻尖酸涩,双膝一软便跪在了龛前。

越夫人也跟在越天河身边跪下,抬眼望着佛尸,一双美目早已盈满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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