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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哥和小红_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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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哲背靠着学校的栏杆,嘴角叼着一根提神烟,正似有似无的喷云吐雾。

  前两个月他还在学校里念书,因为他弟的原因把高年级的一个学生给捅伤了,事情闹的挺大,再加上临近期末考试月,所以郑哲就没再去了。

  在家里被狠揍一顿后,这小子带着几件衣服和自己那点零花钱甩门出屋,没晃荡两天就在狐朋狗友的帮助下找了个下脚地,又找了一份短工——在市冷库做短工帮人搬卸猪肉。

  年末是市冷库最忙的时候,特别是刚刚从国营企业转成承包股份制,经济活泛,所以今年生意还算不错,冷库里堆着上百吨的肉食,每天光出货量就上千斤,单位实在忙不过来,就从外头雇一个临时工,一月七八十块钱,管两顿饭,很快就招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郑哲也觉得这个活挺好,虽然累了点,却是有两顿肉香油大的饭,只可惜这饭他才吃了不到一个月就吃不上了,临走的时候他顶着个鲜血淋漓的脑袋去后勤领了五十块钱,收起自己的热水缸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今天零下二十多度,郑哲没穿棉袄,毛衣外头就一个皮夹克,裤子里也就一个小毛裤,但就穿这么少郑哲也一点不冷,十七岁的年纪,他的身体就跟小火炉一样,哈出来的气儿都烫人。

  身边的人都呼啦啦往一个方向跑,郑哲回过神,顺着大部队的方向望过去。

  嵌在雪地的苹果跟泼上去的血点似的,到最后掉的一个挨着一个,就仿佛白肉上撕出的大口子,穿戴臃肿的人群在苹果地里缓慢的移动,有猫腰捡起往怀里揣的,还有一边捡一边吃的,甚至有两个男的脸皮更厚,干脆把不太烂的箱子直接抗起来就走。

  郑哲没跟着上去抢,倒不是他品行多高,主要是旁边人太多,他拉不下这个脸,要是就他自己,估计他也捡了。

  此时他就站在原地,腰杆标杆一样的直,脸被日光镀上一层柔软的淡金,瞳孔却是射出坚硬的光。

  对面一大一小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十分醒目,但是因为其中一个人是大车司机的原因,所以大家都装没看见,赶忙捡起苹果就走。

  粗矮的汉子揪着男孩的头发,大嘴巴子扇的啪啪响,“操你个妈的,我说我车上东西老丢你,敢情都让你偷走了!”

  他身下的小孩也没话,穿着鲜红的棉袄在雪地里轱辘,伸着腿发疯的往司机脸上蹬。

  司机半跪在雪地,费大劲才拉住他的脚踝,跟扯了一条扑腾的鱼似的:“把棉袄给我脱下来!这是我买的!操你妈的!你啥时候上的我的车?你家长呢?”

  ……

  周围的人大多数都是边捡苹果边看热闹,半天才有两个上去劝架的,也不敢靠太近,都离远喊话。

  “同志,别打了!”

  “打啥啊?”

  “有事慢慢商量多好,上啥手啊?”

  “哎我操你妈的劝这么半天你俩咋还打呢?揍两下得了没完没了了啊?”

  劝架的劝了半天喊的口干舌燥,冻的哆哆嗦嗦的,结果人俩就跟没听见一样照样打,劝架的也郁闷,寻思自己这灌一肚子风整的直放屁也挺没意思,就都该干嘛干嘛去了。

  郑哲饶有兴致的看俩人打架。他觉得穿红棉袄的那小孩真是生猛,虽然被扇了好几个耳光,还咬着牙跟司机练,只可惜大人跟小孩的体力终究是悬殊,红棉袄在男人身下翻腾半天被揍的跟狗一样,司机揪着他的头发往地上猛磕,脑门咚咚的撞在雪地上,动静又沉又闷。

  郑哲有点想走了,结果刚迈开腿,就看见那小孩死命的从司机手底下挣出来,不知道在哪摸出来半截铁签,抬手就开始往司机眼珠子上招呼。

  郑哲收回迈出去的脚,定定的看着那个红棉袄。

  红棉袄上半脸糊的都是雪和泥,下半脸却很干净,明显是个小尖下颌,嘴型也挺好,红润润的,偶尔绷紧了,呲一口极白的小牙。

  还挺俏的。

  因为前两天头上被人划了个口子,出于爱惜头部目的,郑哲戴了好几天的狗皮帽子,这帽子是艾金借他,尺寸不太合适,有点大,平时戴着没事,想打架可能会有点碍事。

  把帽子摘下来,郑哲回手挂在小学的栏杆顶端,走了两步又返回去把兜儿里的军匕掏出来扎在栏杆旁边的冻土上,这样就没人敢趁着他跟人练手的时候动他的东西,要知道这年头腰里别着一把甩刀或者卡簧绝对是混混的象征,神经但凡正常点的人都会绕道走。

  郑哲年纪不大,却长的很高,虽然瘦,但也还算结实,乍一看也跟成人一样,只要是仔细瞅那眉眼,还是略带点少年的意味。

  司机吓的一脸的茄皮色,费大劲才把眼球前的铁签夺下来,甩出老远。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下死手的小子,结果这手刚挥出去,屁股就挨了一脚。

  心惊之余那一巴掌也就扇了个空,司机羞愤回头,恨恨的望着罪魁祸首:“你他妈踹我干啥?”

  郑哲收回脚,盯着他棉裤上的大鞋印子:“哎,大哥,别打了,你这么大人跟个小孩一般见识干什么。”

  就郑哲说话的空挡司机的脸被红棉袄踹了好几下,司机怒骂了一句,也没回话,只顾着闷头跟身下的小子对打。

  两个人抱团在地上滚成了两头雪驴,红棉袄没多久就被打的鼻孔窜血。

  郑哲在旁边站了一会,抬手就抓住了司机的头发。

  他的手指比较长,刚劲有力,上面的青筋很快绷起,郑哲抓着司机的头发往后一扯,挥出一拳砸在他眼睛上,司机嗷的一叫,抬手捂眼的功夫就被人踹在地上起不来。

  跟大多数斗殴的混混不一样,郑哲打架的时候不太喜欢骂人,毕竟张了嘴就不好总一句操你妈,一般都变着花样的骂,又要想又要打郑哲忙不过来,所以整个过程郑哲没发出一点声音,就在司机的辱骂中猛踢他的头,越踢越重,根本不给他喘息和恢复体力的时间,兴许是司机叫的太惨,两边有人上来拉架,郑哲的脸开始充血,额角暴起青筋,不过这狰狞之态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下去了,等到完全恢复正常的肤色的时候郑哲停了脚,因为司机已经被揍的起不来了。

  郑哲挥开抓着自己胳膊的大妈,理了理衣服,顺手就把旁边的人从雪地里拉起来。

  红棉袄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又擦了擦鼻子,浓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像是哭过,但其实只是融化的雪水。

  郑哲打量眼前的人,发现这小子居然很秀气,白里透粉,要不是唇尖儿上还残留点没擦净的鼻血,郑哲根本不相信眼前的小白脸跟刚才的疯子是一个人。

  身后的司机大声呻吟了一声,郑哲这才醒过来似的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虽然王达吹这时间一般不会回家,但在仇人的家门口打架终究不是明智之举,郑哲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艰难翻身的司机,赶忙转身朝自己挂帽子的地方去,打算开溜。

  ***

  顾铭踉踉跄跄的跟在郑哲身后。

  走两步觉得鼻子有点痒,本以为又要淌鼻血了,结果抬手一擦,竟是自己的清鼻涕。

  说来也巧,三天前,顾铭跟他那个倒霉的老爸也是在大街上擦鼻涕。

  当时天已经黑了,顾铭站在路灯下,仰着头给一团卫生纸拧的鼻翼发热,顾铭咬牙强忍着没发火,只仰着白嫩的小脸看他爸垂下来的眼睫毛。

  男人的眼睫浓长,遮了头顶最后一丝微弱的灯光,留下的阴影像是他眼前缭绕的黑雾,朦朦胧胧,连看顾铭的眼神儿都深了不少。

  话说这哥们这辈子干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他那副好皮囊毫不保留的遗传给顾铭;干的最缺德的事,就是明明是个人渣还凭脸蛋儿祸害了个正经姑娘,骗了一朵鲜花心甘情愿的插在牛粪上,只可惜顾铭妈这朵花摘下来没两年牛粪就让政府收押了,害的鲜花插也没地方插,只能自己干巴死。

  顾铭妈在监狱外头守了十几年的寡,整天憋屈身体也差,病病殃殃的把孩子拉扯大了,好容易抗到顾铭爸出来了,人也过去了。

  顾铭他妈走了后,剩这刚相认的爷俩也挺尴尬,因为他俩在一起根本没一家人的感觉,要不是彼此看着都挺眼熟想装没血缘关系都不行,早就互相拜拜了。

  两个人本来都准备就这么凑合着过了,谁知道还没凑合几天就出事了,这不父子俩正温情脉脉的在路灯下擤鼻涕,一帮小地痞扛着猎枪就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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