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_分节阅读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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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昔日家贫,父兄皆殁于战乱,既无妻室,更无子侄,孤身以事陛下,今十有一年也。承蒙陛下不弃,以为辅弼,共创事业,言必听,计必从,后更忝居相位,又受大将军节,录尚书事,蒙陛下以军、国大事一体相托,德薄才疏,无以为念,未敢稍有懈怠,以误陛下。恩宠加身,人臣之贵以极,而明主不疑,何幸之有!

今臣更无别念,惟愿陛下……

刘符看着上面一整篇虚软无力的小字,再见不到昔日风骨,借着烛火看不了一行字便要落两行泪,泪水模糊,难以视物,频频拭泪以读,哽咽难言。“陛下”后面的字已潦草难辨,刘符只有凑近去看,半晌才辨认清晰。

惟愿陛下圣体安泰,享国永久,我大雍国祚传之万代而不息。虽犹有万言,于今不能尽也。陛下于臣恩情似海,臣虽九死而不敢相忘。愿陛下深自砥砺珍重,万勿以臣为念。

臣王晟叩首。

刘符读来,只觉字字如刀,痛彻心扉,不禁抚表默然,泪落如雨。念及丞相与他共创事业,从小小的关中之地三面发兵,终于定鼎中原,追忆其间雄心宏图、筚路蓝缕,悲从中来,一时难尽,一夜终难成眠,下令辍朝三日,以示哀荣。

后刘符力排众议,下令以帝王之礼将王晟下葬,比于霍光之事。至下葬之日,刘符身着素衣,亲扶灵柩,相送出城,临棺悼曰:

惟君文武兼修,明睿持重,辅朕开国,以定中土,虽为君臣,亦师亦友。威震燕齐,神武赫赫,抚民修法,功业煌煌,功盖周公,勋过伊尹,天下蒸庶,咸赖康宁。欲与君共济天下,奈何事临垂克,遘疾陨丧!国失其辅,朕心若裂!生而不复,追加荣宠,今谥君武侯,以序其功。魂其有灵,享朕蒸尝。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言罢,抚棺恸哭,百官尽皆堕泪。十里白幡飘动,棺椁缓缓沉入土中。

第2章

当夜刘符诏刘景入宫,兄弟二人相对坐下,问道:“景儿,我令你师从武侯,至今已有四载,可有何进益?”

刘景道:“不敢说进益,武侯常常教导臣弟严法宽政的治国之道,臣弟耳濡目染,每日都有所收获。”

刘符笑道:“景儿一向勇略过人,现在说话也这么文绉绉的了。”言罢,笑容一敛,低声道:“我若令你为相,你待怎样治国?”

刘景道:“臣弟自知文韬武略皆不及武侯,若为相,十年内不敢行何新政,但效仿汉初故事,萧规曹随而已。”

刘符抚须沉吟片刻,“明日早朝,我授你相印、大将军印。”

刘景吓了一跳,连忙叩首道:“臣弟年轻,难以服人,兼领国政兵马,恐怕难以同武侯一般……臣弟怕不能胜任。”

“若是别人,我不放心。”刘符开口,将这件事板上钉钉,“我这几日就在想,景桓虽然文武兼备,但辅国十年,也未给我留下什么趁手的人可任其责。我遍观朝中,理事之才有余,景桓之后,却无人堪称国士,无论用谁,都觉得差一点。”

刘景叹道:“皇兄以武侯为绳,人才自然难觅。”

“正是如此。”刘符默然片刻,随即又叹了口气。兄弟二人又说了些话,刘景干脆留宿宫中,第二日随刘符一同上朝。

王晟遗表中论及周发、何武,在刘符心里隐隐扎了一根刺,他二人原先俱是一方诸侯,周发为原齐王,何武为原魏王,刘符统一中原后俘获二人,但为示天下以仁义,不仅没有杀了他们,反而给他们二人授予官职。此二人俱非常人,周发兼又富有智谋,更重要的是,二人归顺后俱都忠心耿耿,刘符喜爱他们的才华,封周发做了龙骧将军,封何武做了平南将军,此后二人尽心做事,未有不臣之举。只是王晟始终放不下对这二人的敌意,几次劝说刘符杀了二人,刘符以为无故杀降,天下不安,王晟也就不再劝,没想到在遗表中又重提了他们。刘符不禁大感为难,王晟之言,不可不听,但若让他杀了周发何武,于己不忍,又恐天下不服。若是王晟还在,此事可再商讨,如今只他一人,刘符一连多日沉吟未决。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来年开春,廷议上周发伏地再劝道:“陛下,如今万物复苏,正是用兵之时,我大雍拥兵百万,当一举荡平江南,统一天下。臣愿做先锋!”

刘符正欲开口,刘景却先一步出列道:“陛下不可,江南无事,兼有长江天险,此绝难非一夕可下,两军相持,难免生变,且难保突厥不趁机为乱。江南之事,当徐徐图之,此时非出战之机。”

“敢问丞相,何时有出战之机?如今九州百郡,我大雍十有其七,却不思进取,反而坐待敌国自乱,是何道理?若江南十年不乱,我便十年不出兵,百年不乱,便干脆和南梁划江而治?”

若是王晟尚在,闻言怕是要怒斥道“此人可杀”,但刘景毕竟不善言辞,又无旧丞相之威望,被他一通抢白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对他怒目而视,转身又对刘符道:“陛下,臣只有一句话,此时伐梁,万万不可!”

底下众臣纷纷交换了一番眼色,即使是最迟钝的,此时也已意识到,自王晟死后,朝局渐渐变了。刘景虽有实权,又为皇帝亲族,深受信任,但毕竟年轻,他的主张皇帝虽然不能不参考,但对他也并不如同对王晟般倚重,反之以周发为首的主战派渐渐抬头,从中可见,皇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皇帝早有南下之意,只是从前因为王晟极力反对,伐梁一事才被拖了又拖,如今王晟已死,刘景对皇帝的影响力又不足,是否南下便有待琢磨了。一时间,只有几个忠直之臣议论纷纷,大多朝臣只是暗自静观局势,并不说话。

刘符抬手抹了抹唇上髭胡,心下有了计较。若依着他的性子,真恨不得今日就飞马入建康城,生擒梁帝,统一中原。与南人暂时修好是王晟生前的主张,刘符也就压着性子,从统一北方开始,到今年为止,一直未动刀兵,这一压就是整整三年,心里这股火早就愈演愈烈。中国战乱百年,而自从刘符举兵以来,不过用了十二年的功夫就统一了中国之地,功业不可谓不盛,难道一个小小的江南就死活打不下来了吗?这时伐梁一事被重新提起,刘符免不了心中一动,慢慢道:“我以为,现在伐梁也未尝不可。”

“陛下,臣以为不可。”

大殿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众人看时,见一人出列道:“臣闻南人乘船,北人骑马,我大雍起于关陇,所以纵横中原者,赖骑兵也。将士多不习水战,若陈兵长江,此乃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实为兵家大忌,此其一也。其二,梁国困守东南,人口、军马与我中原不能同日而语,迁延日久,其国必溃,今若击之,使彼上下同心,吏民效死,则难克也。陛下英明神武,梁帝亦非昏聩,然彼年高,而陛下富于春秋,不若俟其新死,主少国疑之际,发兵击之,一举可下,此即为丞相所言之出战之机,愿陛下明察!”

“臣附议!”刘景忙道。

刘符不禁有些头疼,这人名唤薛举,在王晟为相时在相府做个议曹,现在虽然在朝中任职,政治主张却几乎与王晟如出一辙,此时果不其然站出来反对。刘符神色淡淡,也不说话,等着别人替他开口。

果然,薛举话音刚落,周发便道:“依臣看来,此时发兵伐梁,有十分胜算。何以言之?我大雍新平北土,士气正胜,而南梁偏安一隅,士兵疏于战阵,此有两分胜算。卒然发兵,南人措手不及,难以抵挡,此又有两分胜算。陛下德高三皇,泽被万民,南人莫不感念,终日翘首以待陛下,陛下兵锋所至,必当蜂起响应,又添两分胜算。南梁虽有天险,我今若陈兵长江,则此险与彼共有,如此虽有山川之利,又何足道?此又为两分胜算。若南梁沿江据守,欲与我长久相持,此乃举弹丸之地与中国抗衡,其国力必不能久持,如此胜算又有两分。未发兵而已知无不胜之理,臣不知有何不战之故。”

刘符大为振奋,拍案而起道:“好!”刘景见他意动,心下大急,抢在刘符前面,伏地高声道:“陛下难道不记得武侯所上遗表了吗!”他自小与刘符兄弟之间亲密无间,说话时没什么避讳,情急之下不知自己此言犯了大忌。自古天家最恨为人挟制,何况还是被一个死人所挟,果然刘符面色一沉,冷冷道:“朕意已决,休要再劝,下月初便发兵五十万,陈兵长江!”

刘景伏地垂泣道:“皇兄!”刘符只作不闻,拂袖而去。其后百官散去,刘景仍跪伏在原处,周发冷冷一笑,也随着众人退去了。

一月后,刘符发兵伐梁,为了能亲自见证南梁覆亡,刘符留刘景守长安,令周发率兵十万牵制梁兵,自己亲率四十万大军,沿江下寨,水陆军连绵二十里。他自起兵以来,几次亲自带兵征伐,未尝一败,这次站在江岸上,听浪拍礁岸,看旌旗蔽空,胸中豪气干云,顿生吞吐天地之豪情。

刘符平生无败绩,此次初一交战,亦获成功,不料后方传来军报,周发率十万众不战而走,叛而归齐地复辟,一直不声不响的何武,居然胆敢勾结突厥,引突厥过长城,借其兵马复占韩魏之土,突厥则分兵袭取燕代,直逼长安。两边同时发兵,来势迅猛,一月之间,关东易主,北方竟然重新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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